十四年獵詭人(全五冊) 第六十五章《第二冊》(25)_頁2
怎麼說也是喜事。而她的母親拿紅手絹穿紅布鞋,是在代替她的「身體」,要懂得認路,所以她媽媽才一步一步地走。而進屋以後他又一次扮演大表哥,而媒婆帶着女孩媽媽上前敬茶,也都是各自代替自己的孩子來完成一些舊俗禮儀罷了。女方帶來的那幾口箱子裏,都是給女兒的嫁妝。裏面全都裝的是紙做的元寶錢紙,金磚銀錠什麼的。他告訴我,這些也都是走走過場,真正讓這兩個死人的靈魂重疊,還得等到夜裏子時,那才是他顯露真本事的時候。
隨後他跟我講了很多關於他出師後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他說他當初學藝的時候是一種偶然,雖然跟着師父一起幹了多年,但是始終還是覺得自己不算是這塊料,所以回到河北老家以後,原本打算靠着先前的那些年跟着師父一起跑單子積攢的錢,在農村修個房子,娶個老婆,然後安分守己的當個農民過完一生算了。但是他發覺自己的收入和支出完全不成正比的時候,他才算開始重操舊業。我問他是不是宣佈過退行,他笑笑告訴我,那倒是沒有,不過那所有關於玄門道法一類的物件,帶回家後就一直鎖在床底下的箱子裏,沒有拿出來了。我有點不懂,我問他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的學習,卻怎麼不靠這個維生呢,雖然不一定真的能賺到多少錢,但是好歹比你那時候入不敷出強得多了吧,你今後孩子還要上學念書,說不定還要送到國外去念書,再怎麼說錢也是很重要的。他嘆了口氣告訴我,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他說自己之所以一開始沒打算要重操舊業,是因為那些年跟着師父的時候,對生死已經漸漸開始沒有了感悟,而剩下了麻木。也就是在看到生離死別的時候幾乎都沒有了動容的感覺,他覺得這是這麼些年來,自己不願失去,卻偏偏失去的寶貴情感。他還說他並不責怪師父的教導,怪只怪他自己,不是個聰明和情感豐富的人,沒有辦法很貼切地替委託人設身處地的着想,在人情和金錢方面,他還是覺得金錢更重要。於是直到家裏已經開始快沒錢的時候,他才打開箱子,重操舊業。
聽完他的訴說,我真不知道我是應該同情他還是鄙視他。他說得沒錯,在很大部分的情況下,世人對我們這種職業的人的看法,跟路邊的喪葬一條龍或是太平間的斂屍工是一樣的,一方面我們的確也是在拿錢辦事,有勞有得,另一方面,我們見過比任何人都多的生死離別,甚至見過各種各樣怪異的死法與奇特的屍體,我們也是普通人,在第一次第二次,或許是會因為恐懼而害怕好幾天,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也許就會因為生命的消逝而感到落寞和悲傷,但久而久之,我們的情感經歷了無數的千錘百鍊,變得堅強,變得固執,甚至變得鐵石心腸。我很想反駁他,因為我就不一樣,或許是天生是個感性大於理性的人,我在面對生死的時候,總是很刻意的要求自己帶着那麼一絲不舍,而每次給靈魂送行的時候,我也都會在心裏告訴它們,朝着明亮的地方去,哪裏有光就有幸福。我直到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刻都還在會因為生命的消亡而感傷,真不知道我是在感嘆世間百態,還是在感嘆命運無常。本來我們一直都信奉強調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是很多情況下我們見到的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也曾經非常矛盾,我不明白我到底該做個專門開脫死人的神棍,還是該做個懲惡揚善的俠士。到最後我才明白,我其實什麼也做不到。死人了找到我,那是它註定會找到我,我也註定要伸出手來幫忙,壞人們遇到我,我也往往會略微地報復,以告慰我那尚在苟延殘喘的良心。
悲哀,非常悲哀。至少在他說出這些以後,迫使我聯想,繼而導致我的悲哀。我突然想起我在以往寬慰死者家屬時候常常說的一句話,我說你們要節哀,他至少還堅持了這麼長時間,那些因為天災或者意外死去的人,還沒能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丟掉了生命,相比之下,他算是很幸運了。想到這裏,一陣悔愧,在一個各種道德和人性都在逐漸喪失的世界,我已經沒法區分我到底說這些的時候,究竟是在安慰人,還是在欺騙人。
當天的晚餐安排得倒是簡單,這是應我這個朋友的要求。在儀式前的三個時辰內,所有在場見證的賓客,都是不能喝酒也不能沾葷的,所以這一頓頂多只能算作是充飢,要直到夜裏子時的那頓飯上,才能是大魚大肉。
晚餐以後,我開始無所事事,於是我抽空給姚姑娘打了個電話,跟她說明了一下這邊的情況,告訴她最後兩天好好看書,考完就回滄州,我等她來看看表哥和「表嫂」的墳以後,我也該打道回府了。而且我的駕駛證還在她手裏呢。在電話里她得知今晚就要舉行冥婚的時候,她說希望我能夠替他表哥看仔細,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就馬上告訴她的媽媽,她媽媽會負責阻攔的,說一切過失由她承擔。我很想告訴她你是承擔不起的,當人與人的情感遇到舊教禮節,誰都承擔不起。
掛上電話以後,眼看冥婚的時間就要到了,我偷偷取出羅盤在天井裏和堂屋的兩口棺材附近溜達,試圖在盤面上讀到點什麼。我沒有對我這個道家朋友有什麼不敬的地方,我只是覺得我既然已經身處其中,儘自己的一點力也是好的,如果沒發現什麼也就算了,若是有什麼不對勁,我還是要告訴我朋友並且自己出手幫忙的。堂屋內,表哥的遺體旁邊,一切正常,我能看到他的靈魂還在附近,他似乎已經是暗暗接受了這一切。但是走到那個女孩的棺材前的時候,我發現羅盤給出的信息是,這個女孩似乎是有些不情願。但是反抗得也不算很強烈,於是我努力思索這到底是為什麼,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子裏出現,光是想像,我都驚出一身冷汗。
於是我趕緊到處尋找我那個道家的朋友,找到以後拉着他到僻靜無人的地方,我問他,你剛剛說這個女孩是怎麼死的?他說車禍啊,怎麼了。
壞了。
我不想浪費時間來責備他,就直接拉上他冒昧地去找了女孩的父母,我眼看距離儀式開始還剩下不到2個小時了,我必須得抓緊時間,否則要是儀式照這麼舉行下去,等到明天入了土封了墳,這兩家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找到她爸媽後,我開門見山地說,阿姨,有件事必須要你幫忙了。
我之所以這麼做,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女孩是車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