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獵詭人(全五冊) 第七十八章《第二冊》(38)_頁2
地點發生車禍,加之那個和尚的說法,基本上我就斷定了這就是斷路鬼幹的好事。
斷路鬼和盜路鬼還有一個很明顯的區別,盜路鬼是帶着好意的混沌,而斷路鬼卻是帶着怨恨的混沌。而這種怨恨往往是比較大的,最關鍵的是,它的怨念若然不解開,它就很難有離開的機會。佛家常說大徹大悟才遁入空門,對於鬼來說,大徹大悟雖然談不上,但是讓它釋懷和甘願離開,卻是我輩的分內事。我問我姨爹,既然在這附近遇到了和尚,那麼這一帶是不是有座廟什麼的,姨爹說有啊,說完朝着不遠處的山上一指,說就在那裏,叫天子殿。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山的山頂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建築,雖然多次來過涪陵,我卻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座廟的存在。我問姨爹那天那個和尚是不是這個廟裏的,他說應該是,因為和尚離開的方向就是朝着廟去的。我說那好我們去拜訪一下。
上山的路比較不好走,但是也算別致。因為在路上除了稀稀拉拉的各路香客之外,我們還能順帶着欣賞一下這一段我不曾留意的長江。從上香客的數量來看,這座廟宇大概香火不算很旺,相對於羅漢寺華岩寺等,蕭條了不少。進了廟門,我們一人買了點香,打算既然來了,還是對菩薩尊敬一點,上炷香再說。我不是佛家人,但是深知佛家的大德,於是也是非常尊敬。上完香以後,姨爹拉了拉我的衣袖,對我說,就是那邊那個和尚。
於是我見到了那個和尚。一個坐在好像廂房一樣的門前,帶着老花眼鏡,一邊用手指沾着口水,一邊翻閱佛經的老和尚。他頭頂香疤的數量告訴我,他習佛已然多年,在一般情況下,這種和尚已經在廟裏不會擔任什麼職務,而是潛心修佛,心靜如水,寵辱不驚的看待天下蒼生了。我心想既然這個和尚車禍當天按姨爹說的,一直留在現場,等到警察走後才上來說了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這說明第一他是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第二他是故意等到人走後來告訴我姨爹知道的。基於以上兩種判斷,我想我也自然不必對他有所隱瞞,在行內來說,若是要想把事情解決好,必須要坦誠相對才是。
於是我拉着姨爹朝着老和尚走去。在行禮打過招呼以後,他看到了我的姨爹,並且表情上告訴我,他認出我姨爹是誰了,也知道我們是要來幹嘛的了。我對老和尚坦誠了自己的身世和職業,希望他能夠以出家人的慈悲為懷,替我和我姨爹解惑,因為他一定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要跟那個斷路鬼硬碰硬,勢必不會是好結果,只需要他稍微提點一些線索,我也能在後邊操作的更順利一些。老和尚聽完我說的話,微笑着遞給我一本書,那本書是個手抄本,年代並不久遠,和尚從他身上的布袋裏拿出,應該是他自己手抄的。他始終沒有說話,面帶微笑,即便不是大德,也一定是個高僧。我想他的舉動大概是要告訴我,你先別問我問題,先看看這本書再說。我和姨爹對望一眼,心想這樣也好,至少人家還要搭理我們。於是我坐下,開始讀那本書。由於有大量的古文,我並不能很好理解。在接下來的將近一個鐘頭,我一直在與這些文字搏鬥,讀完以後,也漸漸明白了這位和尚叫我看書的舉動。
從那本手抄的《法雨散記》裏,我了解到了這座廟的由來。天子殿本名「法雨寺」,始建於唐代,從年代上來說,在整個大重慶都算的上是老資格的寺廟了,坊間稱其為「天子殿」,是因為清代的時候,康熙皇帝曾經巡視這裏,於是「天子殿」的名號就此傳開。於是我才想起進寺門的時候,看到牌匾上那幾條巨大的鍍金盤龍,一般的廟宇都是修行之地,極少有和尚敢把封建王朝象徵着皇權的龍用在自家的建築上,幾百年下來因為交通等因素,這裏儼然成了一個靜看天下的場所,和尚們自給自足,少了塵世的干擾,修行就容易多了。後來涪陵的城市面積逐漸擴大,越來越多外地的行腳商人會在趕腳途中,特意來廟裏一拜,一是為了拉近佛緣,二也是為自己這一路不遇到豺狼或土匪討個平安。民國二十五年的時候,有一位叫做楊燮唐的四川人在法雨寺的山壁上,刻下了一個巨大的「佛」字,以此來褒揚法雨寺幾百年來,默默傳法誦佛的可貴謹慎。可是這一切都在文革時期遭到破壞,廟宇損毀嚴重,幾乎不復存在。山上的僧人陸續散去,留下了為數不多的幾人還守着那些斷牆根。眼前的這位和尚就是在80年代加入到保護大殿的行列里來,隨後90年代的時候,涪陵政府認為涪陵位於長江邊,上游是重慶,下游是萬州等,涪陵的地理位置算得上是渝東的一道屏障,同時也為了開發旅遊業,於是開始重建法雨寺。不過這次的重建就有那麼些許變了味,好好的一座佛堂,竟然也開始供奉道家的先祖。而新修的「天王殿」,很不搭調的供奉着彌勒佛,上面用描金大字寫着「法乳長流」。自此以後,彌勒佛都每天挺着罩杯坐在那裏接受信徒的供奉。書的最後一頁,用毛筆寫了兩句話,
「緣佛,緣法,緣道然?普天,普地,普蒼生。」
意思雖然我不大明白,但是隱約能夠察覺到,寫下這兩句話的和尚,必然有一種無奈與無法的嘆息。前半句我猜想大概是在說,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後一句卻轉而說,我只記住對天地和蒼生都去普度便是。
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看完以後,老和尚最後寫下的那句話似乎是在告訴我,其實天下發生了什麼,我們是知道的,但是我們不能說,也不能過問,出於慈悲,我們好意提醒,卻無法干預。我不清楚這算不算是變相拒絕了我們,於是我突然一想,或許換個法子問,他能夠鬆口。我所學的佛法非常有限,於是我只能夠對老和尚說,大師,希望你跟我說說這些年這裏發生的事,我不是本地人,但是我希望能夠幫到那些路過這裏的司機,少一個人受到傷害,也算是對眾生的一種恩惠。老和尚是個睿智的人,他一定知道我這麼問是為了什麼,於是開始跟我滔滔不絕地講起了這一代曾經發生的故事。
在1971年的時候,整個涪陵的文革鬥爭發展到了最高潮,先前我姨爹出車禍的那個地方原本是沒有路的,是一片農田。當時有一個養豬大戶被聽到傳聞,說即將要批鬥到自己的頭上了。於是一心急,就打算賣掉家產然後帶着老婆女兒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