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二十章 孩童雪話以及吵架_頁2
噼噼啪啪的響聲,這座廟比前面那座廟更加破舊,被陳長生劈成木柴的神像都帶着雪,有些濕。
廟裏一片安靜,不知道因為什麼,兩個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忽然,徐有容盯着他說道:「你覺得我是在逞強?」
陳長生依然沒有抬頭,說道:「如果你覺得這個詞不好聽,我可以換一個。」
徐有容沉默了會兒,說道:「無所謂,這個詞我從小聽了無數遍,早已習慣。」
陳長生把烤好的雪貂肉,遞到她的身前,看着她蒼白的臉色說道:「如果累,就閉着眼睛歇會兒。」
徐有容接過雪貂肉,卻沒有即刻吃。
累這個字和逞強這個詞,讓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如此虛弱的境況下,那些回憶並不是太美妙,讓她真的覺得很累。
從很小的時候,天鳳的血脈覺醒,她便承載着無數人的希望,家國族這三個字都在她的肩上。
怎能不累,但是怎能放下。
她把貂肉擱到身前的草上,低頭輕聲說道:「有些事情是放不下的,所以哪怕是逞強,也要這樣一直做下去。」
陳長生看着她的模樣,生出很多憐意。
這個少女的修道天賦極高,想必承受着整個秀靈族的希望,然而秀靈族在這千年裏遭受了那麼多苦難,數次險些滅族,如今故土已被魔族佔領,大陸上諸多強大的勢力冷眼旁觀,秀靈族想要復興,談何容易。
她要背着整個部族前行,何其辛苦。
他安慰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有些事情,確實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
其實他何嘗不是一直在這樣生活,那是死亡的陰影,比任何壓力都要沉重,而且與能力沒有任何關係,只與命運有關。
徐有容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可是實際上我只會修行,別的事情非我所長,亦非我所願。每每想起長輩們的殷切希望,想起那些複雜至極的事務,我非但沒有任何信心,反而越發真切地覺得自己的無用與怯懦,甚至漸漸自卑起來。」
這些話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無論是聖后娘娘還是聖女老師,無論是離山劍宗那些親近的少年,還是南溪齋外門的師妹,又或是青曜十三司的同窗,更不要說京都東御神將府里的父母,但這時候,她卻對陳長生說了出來。
如果不是重傷之後太過虛弱,如果不是在這片無人能夠走出去的草原里,如果不是死亡近在眼前,以她的驕傲和強大的精神,必然不會說出這些話。話音方落,她便生出了淡淡的悔意,但話已出口,無法再作理會。
陳長生心想秀靈族裏的那些長輩說不定就是把你視作下一代的族長在培養,自然需要你熟悉族中的事務,只是你如此聰慧,修行天賦又如此驚人,想來能力必然是極強的,何至於因為這些事情居然自卑起來。
看着他的神情,徐有容有些不解問道:「難道你就從來沒有因為什麼事情自卑過?」
反正都已經開始說了,反正他不知道自己是誰,還以為自己是秀靈族的初見姑娘,那麼多說幾句又何妨?
陳長生很認真地想了想,想要在過去的十五年裏找到一些相似的感覺,卻始終都找不到。
他真的沒有感覺到自卑過,甚至想起在東御神將府里準備退婚時所受到的羞辱,也只有一些無奈和惱火。
「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自戀的一個人。」
徐有容看着他微笑說道:「可是你覺得自己真的這般完美嗎?」
陳長生心想唐三十六才是自戀的人,說道:「世間根本就沒有方方面面都完美的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個自己沒有見過面、卻聽過無數名次的人——秋山君。
他搖了搖頭,把那個名字從自己的腦海里甩出去,繼續說道:「但不完美不代表就要感到自卑。」
徐有容無法理解,說道:「如果怎樣努力,都無法在某些方面勝過對方,難道不會因此而生出羞恥之感?」
陳長生不解說道:「為何要有羞恥之感?」
徐有容說道:「那豈不是不知羞恥?」
陳長生有些驚訝,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姑娘竟是這樣的人,問道:「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