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序 下山_頁4
本書搭在兩人膝蓋上,看一眼書,又相互對視,都有些神情茫然。
此時他們已經背到了最後一卷,卻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因為他們看不懂,這卷道典上的文字很陌生——準確來說是很怪,那些偏旁部首和筆畫明明都認識,組合起來,卻成了完全古怪的東西,怎麼讀?什麼意思?
二人回到廟裏,尋到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說道:「大道三千,你們看的是最後一卷,這卷一千六百零一字,相傳其間隱着天道終義,從來沒有人能夠完全領悟其中的意思,更何況你們?」
陳長生問道:「師父,你也不懂?」
中年道人搖頭說道:「沒有誰敢說自己真的懂,我也不能。」
師兄弟對視一眼,覺得有些遺憾,雖然還是小孩子,但把三千道藏背到今曰,只差一卷未能競全功,自然不會喜悅。但畢竟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從懵懂時便開始與道經相伴,姓情也有些清淡,二人準備轉身離開。
便在這時,中年道人繼續說道:「……但是我能讀。」
自那曰起,中年道人開始講授道典最後一卷的讀法,逐字傳授讀音,那些發音特別怪異,很簡單的單音節,卻要利用喉嚨里的某塊肌肉,對聲帶也有特殊的要求,總之,不像是正常人類能夠發出的聲音。
陳長生完全不明白,只是像小鴨子般,老老實實按着師父教的發音模擬,餘人卻偶爾會想起很多年前在溪畔,師父對着那個恐怖生物說出的那個字。
餘人和陳長生用了很長時間終於掌握了那一千六百零一個字的讀音,卻依然不解其意,問中年道人也得不到解答,其時,他們已經在這最後一卷上花了整整一年時間,然後他們開始像以前那樣,捧着最後一卷繼續誦讀,直到能夠背下。
當他們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背道典的生活時,中年道人要求他們開始讀第二遍,無奈的孩子們被迫再次開始重複,或者正是因為重複,這一遍對道藏的頌讀,他們反而覺得辛苦許多,甚至覺得有些苦不堪言。
也正是到這時候,他們才開始生出不解,師父為什麼要自己二人讀這些道經?為什麼不教自己修行?明明道經上面寫過,道人應該修道,應該追求長生才是啊。
其時,餘人十歲,陳長生六歲半,也正是在這年秋天,有白鶴破雲而來,帶來了遠方故人的問候以及一封絹書,絹書上寫着生辰八字還有一份婚書以及信物——某位曾經被中年道人所救的達官貴人,想要踐行當年的承諾。
中年道人看着婚書微笑不語,然後望向兩名徒兒。餘人擺手,指着自己那隻不能視物的眼睛,微笑拒絕,陳長生神情惘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糊裏糊塗地接過婚書,從此便有了一個未婚妻。
其後數年間,每逢年節時,那隻白鶴便會破雲應期而至,帶來京都那位貴人的問候,還會捎帶一些比較有意思的小禮物,送給陳長生。
陳長生漸漸明事,知道婚約意味着什麼,每每在夜裏,借着星光看着那封靜靜躺在抽屜里的婚書,他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想着那位聽說與自己差不多大的未婚妻,有些寧靜的喜悅,有些害羞,更多惘然。
平靜的讀書生涯,在陳長生十歲的時候,出現了一次意外。某夜,他第七十二次重新背誦完道藏最後一卷的一千六百零一字後,忽然覺得自己的意識飄離了身體,開始在青山裏的樹林裏飄拂,他就此昏睡不起,身體開始散發出一種異香。
不是花香,不是葉香,也不是脂粉香。說淡,卻在夜風吹拂下久久不散,說濃,飄入鼻端,卻是那般的飄渺,不像是人間能夠出現的香味,無法捉摸,極為誘人。
最先發現陳長生情況的是餘人,聞着那道異香,他的神色變得極為嚴峻。
樹葉遮蔽略幽暗的青山里,有獅吼虎嘯,有鶴舞蛟突,有本應夏夜才會出現的如雷蛙鳴,青山東方那片無人敢進的雲霧深處,隱隱出現一道巨大的陰影,不知是何生物,在無數生命貪婪敬畏眼光的注視下,陳長生散發着異香,閉着眼睛沉睡,不知何時才會醒來。
餘人在榻旁拼命地扇着風,想要把陳長生身上的香味扇走,因為那道香味讓他口齒生津,讓他生出一種很古怪、很恐怖的念頭,他必須扇風,把這個念頭也扇走。
中年道人不知何時來到了廂房裏,他站在榻畔,看着緊閉雙眼的陳長生,說了一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