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整個廠區都沐浴在朝霞之中，那五十輛紅色的老解放消防車，看上去更是鮮艷奪目。

    在這些車輛的旁邊，站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穿着一件軍大衣，但是沒有系扣子，露出裏面的一身中山裝來，胸口還插着英雄鋼筆，一看就是個老幹部。

    「郭廠長，上級已經決定讓平旺鎮膠鞋廠收購我們廠了，而且，還同意了他們的改革方案，他們有權處理我們工廠的五百多名職工，聽說在開會協商的時候，他們平旺鎮膠鞋廠的負責人還說，要讓您…去掃廁所。郭廠長，您還是和王廠長一樣趕緊找關係，調到其他廠里去吧！」

    代理廠長郭建民扭頭，看向自己的秘書魏滿：「我不去，我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把我派去掃廁所！我在廠里幹了二十多年，現在這個職務，是我一步步奮鬥來的！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伙子，就算是首都大學的學生又如何？他要是有本事，就把咱們廠里所有的職工都開除了！這麼多人，都是拖家帶口的，沒了工作，一家人怎麼辦？這是嚴重的社會問題！」

    聽說廠子要被私企給收購了，原本的王廠長立刻就找關係調走了，把這攤子事交給了郭建民，郭建民可沒有王廠長那種關係網，如果有機會，他當然也會麻溜地拍屁股走人，現在只能在這裏裝好漢。

    「沒錯，郭廠長說得對!」就在此時，老工人徐明剛從旁邊走過，聽到了郭建民的話，立刻就附和起來：「咱們廠里所有人擰成一條繩，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他們平旺鎮膠鞋廠出資兩百萬，給我們填補了銀行的窟窿，我們感謝他們，但是，他們要砸咱們的飯碗，咱們絕對不同意！咱們工人才是工廠的主人！」

    「沒錯，乳臭未乾的小伙子，想要騎到咱們的頭上，沒門！」又一名工人開口。

    任何一個走向破產倒閉的老廠，那都屬於積重難返的，廠里職工的風氣一旦形成，很難改變。

    而且，堂堂一個國企，被私營企業收購，從堂堂的國家編制工人變成了臨時工，他們本來就有情緒，這股情緒要是對着收購他們的民企發泄出來，絕對會成為一股可怕的洪流！

    就在此時，一輛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高檔小轎車開了過來，車頭前面的四個圈閃閃發光。

    這是什麼領導來視察了嗎？

    郭建民邁開大步，走向那輛停在門口的汽車。

    車上下來了兩個女青年，一個男青年，年輕的不像話，這麼年輕就能坐這麼高檔的轎車？郭建民看向廠里那輛經常發動不着的212，眼神複雜。

    等等！

    車上居然還下來了一個外國人？

    那個外國人個頭不高，頭髮花白，戴着眼鏡，看上去很慈祥的樣子。

    「格里希先生，這就是我們剛剛收購的首都消防器材廠，我們計劃把這個廠改造成為摩托車生產廠。」王芳用流利的德語給格里希介紹，她在決定收購之後，已經來這裏看過幾次了，對這邊很是熟悉。

    秦鋒和趙嬌則是第一次來。

    幾個人下了飛機之後，打算先入住酒店，給格里希接風洗塵，同時，首都的一大批領導聽說之後，也改變了行程，在首都的建國飯店準備好了宴會，不過，格里希下了飛機之後時間還早，就想要四處逛逛，於是，秦鋒就建議來這個廠看看。

    格里希點頭：「這裏的整體面積應該有二三十萬平方米，建築面積也有五六萬平方米，作為一個摩托車廠，應該夠大了。」

    「請問，你們是？」郭建民走過來打招呼。

    「這位是格里希先生，德國專家，他曾經在武柴當過兩年的廠長，成功地幫助武柴擺脫了困境，走向輝煌。」秦鋒介紹道。

    武柴，德國專家廠長？

    前兩年，這件事可是非常轟動的！郭建民當然也聽說過，他握住了格里希的手：「我代表首都消防器材廠歡迎您。」

    格里希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話。

    郭建民聽不懂，只能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向王芳，大妹子，給咱翻譯翻譯，格里希先生說的是什麼？

    「格里希先生說，他很榮幸。」

    榮幸？榮幸是什麼意思？郭建民的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想到了什麼：「秦總，難道格里希先生要來我們廠當廠長？」

    秦鋒笑而不語。

    「快，魏滿，把工人們都叫出來，歡迎格里希先生！」郭嘉民的心中滿是興奮。

    如果是這些乳臭未乾的年輕人來當廠長，騎在他的頭上，他當然不願意，但是，如果是格里希這個洋大人來當廠長的話，他完全願意！他本來就是代理廠長，以後只當個副廠長就行！

    工人們呼啦啦地出來了，他們竊竊私語，說着這位洋廠長的軼事，同時也期待着這位洋廠長能幫他們。

    「歡迎格里希廠長！」

    「格里希廠長萬歲！」

    格里希只是打算來工廠里看看的，沒想到突然遇到了這樣一大群人夾道歡迎，這讓他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仿佛是回到了武漢一樣，但是，這裏明明是東方的首都啊！

    「秦總，這是怎麼回事？」

    「格里希先生，他們在熱情歡迎您，還想要邀請您當廠長。」秦鋒說道。

    這可不是我邀請的，是大傢伙邀請的！這是群眾心底的呼聲啊。

    我？當廠長？格里希皺起來了眉頭，在武柴的兩年多時間裏，他忙來忙去，那是一段難忘的回憶，現在要再重複一次嗎？

    他的退休生活究竟該怎麼過？這可是一個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開始人群只有工人，但是很快，工人家屬也來了，畢竟，能見老外的機會不多啊。

    一名穿着花棉襖，梳着兩個麻花辮的女人，還帶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這個小姑娘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格里希，嘴裏好奇地說道：「媽媽，外國人和我們沒什麼區別啊，一個頭，兩隻眼睛，一個嘴巴…」

    女人趕緊捂住了她的嘴，你說什麼呢？

    此時，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