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鱗痕蜃影 第四回冥世一夢南柯千年
第四回冥世一夢,天心難斷人心;南柯千年,藍顏又遇紅顏
沒有陽光的天空就像是沒有辣醬的辣醬面,讓人拍着桌子喊退錢。
應浮沉倒掛在屋檐上,看着遠方的大軍,煙塵漫天,遮住了天空的視線。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酒的韻味。摘星樓很高很高,高到你可以俯瞰整個朝歌的大地。數百上千年的古城匍匐在鹿台的腳下,謙卑而虔誠。
蟲豸一般的人群在大街上攢動,軍隊的彈壓已經完全失控,亂民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這座即將毀滅的都城,就像是螞蟻逃離腐朽的枯木。
「這樣喝不累嗎?」坐在迴廊上的男人看着他說,「下來陪我喝一杯吧,大祭酒。」
應浮沉一個翻身站在地上,走到欄杆前,把青銅酒爵擺在白玉欄上,轉頭看着君王,搖搖頭道:「子辛,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刻,你不悲傷、不畏懼、不驚慌嗎?」
「為什麼我要悲傷?為什麼我要畏懼?為什麼我要驚慌?我這輩子幹過數不清的女人,殺過數不盡的人,做過數不完的大事,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與我比肩,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能夠比我更令人畏懼?我即將死去,但是我的名字會被千世萬世銘記。」當世的正統帝皇指着兵臨城下的軍隊,輕蔑地說:「就算姬發將天下拿到了手,又怎樣?」
他的醉眼格外清明。
「他一生中有做過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嗎?他快樂嗎?他能像我一樣,去殺所有看不順眼的人?去干所有看上的女人?去做所有想做的事嗎?他能像我一樣,為了我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把這個天下撕碎,只因為這大地悲鳴的聲音悅耳動聽嗎!?」
「他不能。」
「是的,他不能。」
應浮沉舉杯,與子辛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世界上總是有這樣的人出現,應浮沉想,他們就像是狂熱的隕星,從天空中席捲而過,將一切焚燒乾淨,仿佛上天令他來毀滅這個世界,做那把神祗手中的滅世之炎劍。然而在他捲起的末日之火中,那身影卻是如此充滿魔力,大約是所有的生命,都在最強烈的生存欲望底層,有着追尋死亡的自滅因子吧。
而在大火燃燒過後的土地上,來年的春雨中,新的生命即將破土而出。
應浮沉坐在摘星樓最頂層的欄杆上,手邊的青銅爵早已乾乾淨淨。
「人類……真是有趣。」
他的懷中是一個包裹在淡金色襁褓里的嬰兒,純明的眸子隱藏在細細的睫毛和幾乎透明的眼皮下,安詳地沉睡。
「嘿……小公主,你叫什麼名字呢?」
「別不說話啊。」
「這樣吧,你知道嗎?這片土地上,有一個最偉大的王朝,而它,即將在今日終結。」
「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好日子啊。那麼,就用這個王朝的名字作為你的姓氏吧。」
「你的父親叫做辛,這個名字不好聽,聽起來就很辛苦。」
「你的母親叫做已,這個名字也不好,太印象派,讓人很難揣摩,就跟她本人一樣難搞。」
「……你知道嗎?有一種小草,叫做薇。它很小,很不起眼,但是生命力卻很頑強。」
「你的父親是全天下最強的男人,你的母親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你將來也一定會是全天下最傑出的人,但是剛極易折,我給你這個薇字,就是為了掩蓋你的鋒芒。」
「單名好像不太好……再給你一個藍字吧。因為我喜歡這顏色,這是天空的顏色,我希望,你一生的心靈,都能夠像天空一般蔚藍。」
「商薇藍……商薇藍……好像很牛逼啊!」
應浮沉抱着孩子,縱身從摘星樓上一躍而下。
夕陽下,他的袍子在風中雙翼一般展開,像是一隻黑色的飛鳥,然後黑色的光芒閃過,一切都無聲無息,如同一滴雨水落入大海一般,黑色的袍子融入了黑色的裂隙。
一隻深沉的黑色巨眼,仿佛看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緩緩地合上了。
在他身後,商朝最後的帝王和他最愛的女人在沖天的大火中,和這個時代最窮奢極欲的殿宇一起消逝,消逝在這個時代的最後一個日落中。
遠方,新時代的旌旗正高高揚起。
「你知道嗎?在亂葬崗上過夜就會有奇怪的老頭來找你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