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六百七十八章 再諫張居正(兩更合一更)_頁2
更新:09-05 09:24 作者:幸福來敲門 分類:軍事小說
一聲。眾人都退了下去。唯有太醫就住在左右廡屋中,隨時候診。
林延潮攙着張居正進了他的臥房。
臥房上仍是堆疊着成疊的卷宗,至於張居正的臥榻上則擺在一張小几。小几上有筆墨紙硯,奏章堆放。
二人坐下後。
林延潮打量眼前的張居正,但見他眼窩深深凹陷,本是紅潤的臉上,卻已是焦黑,唇色蒼白,連保養甚好的五尺美髯也是失了光彩。
林延潮見張居正半月不見,被病痛折磨至此,仍是忙於政務,心底對他頓生敬意,哽聲道:「中堂,你怎麼病至如此啊?」
張居正察言觀色見林延潮此情非偽,有些意外笑道:「勞你掛心,老夫十年宰輔,早已心力交瘁。只是病成如此,為何太后,陛下不允了奏章,讓不穀早日卸職。」
林延潮道:「下官這一次來,太后交代下官,轉告中堂,中堂是先皇臨終前以國運託付之大臣,堪為本朝周公,怎忍離太后而去,太后知先生鞠躬盡瘁,故而勞形,可先在府上調養,養好精神,省卻思慮,他日自然康復,如此可慰太后牽掛之意。」
林延潮這番話說得懇切,但張居正何等人,一聽即聽出林延潮只說太后挽留,不提天子態度,就知其中有蹊蹺。
張居正喝了口茶,潤了潤火焦似的嘴唇,然後道:「自古天意高難問,宗海能為陛下心腹,必是揣摩至聖心一二,陛下於此事如何看得?」
林延潮答道:「陛下對元輔自是看重,其意與太后無二。」
張居正撫須道:「宗海,你我並非初次相交,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林延潮沉默不語。
張居正問道:「天子是否有讓老夫歸田之心?」
林延潮方欲開口,張居正擺了擺手道:「老夫一生榮辱已是不計,唯有新政之事牽掛不下。若是陛下能允堅持新政之事,任用這般跟隨老夫多年的主張新政的大臣,老夫即可放心。」
林延潮心想,自己哪裏有資格替天子答允此事?就算小皇帝也未必會肯,眼下新政壓力那麼大,多少權貴都等着張居正死的那一天,就推翻此案。就算小皇帝現在答允下來,也難保將來不迫於壓力被推翻。
張居正見林延潮憂疑,笑着道:「宗海拿不定主意,就回朝與陛下商議,再來與老夫分說。」
說完張居正一副送客的模樣。
林延潮心想,若是自己這樣被張居正趕出門去,那麼就鬧大笑話了,自己可是在皇帝面前將牛皮吹上天的。
林延潮連忙道:「中堂三思。」
張居正沉下臉來道:「怎麼宗海不答允了?那麼是想老夫人走政息?還是根本上就是反對新政。」
林延潮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在中堂面前,怎敢妄議國家大事,只是新政之事,可行不可行,非下官能過問,也非聖上獨斷,而在於將來之閣部與部堂大人。」
張居正不容拒絕地道:「宗海別拿這話搪塞,別人不需管,老夫只問陛下。」
林延潮想了想,決定不能一味防守,於是問道:「敢問中堂,新政之事為善還是為惡?」
張居正答道:「於巨室而言為惡,然於天下百姓而言為善。」
孟子有言,為政不難,不罪巨室。
林延潮想到這裏道:「然也,新政之事,本無善無惡,但落在每個人身上,自有了善惡,如朝廷政令為百姓,則於巨室為惡,為了巨室,則於百姓為惡。」
張居正道:「宗海,你若是要以知足不辱,功成身退的話來勸老夫就算了。老夫既當這宰相,就不怕得罪巨室。」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中堂錯了,中堂不顧自身,而為天下百姓計,但吾也是從天下百姓記,中堂還記得王陽明除草麼?」
張居正奉心學為宗,對於傳習錄早就讀了無數遍,至於這段王陽明與薛侃的對話,早就耳熟能詳。
薛侃為了除去家裏花圃里的雜草,不由向王陽明抱怨,為何天地間善易培,惡難去。
王陽明道,天地間事物何嘗有善惡之分,只是你作花圃欲賞花時,故草為惡,當你欲作草坪時,花即為惡了。這是由你私心而起,草與花何嘗有對錯之分。
這只是尋常道理,而之後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