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一千兩百四十四章 力駁群雄_頁2
更新:09-05 09:28 作者:幸福來敲門 分類:軍事小說
身為部臣後,這樣的內閣與六科會揖卻是不能參與了。
林延潮來到門外就聽得門內聲音頗為刺耳。
會揖是祖制,內閣大學士在會揖中於國事上接受科臣的質詢,過去常常有言官在會揖上將內閣大學士懟得面紅耳赤的時候。
在另一個時空裏,沈一貫為首輔,此人在明史里有八個字的評價那就是『枝拄清議,好同惡異』,就是打壓清議,在政見上喜歡與自己相同的,討厭與自己相異的。
有一次會揖,一名言官得罪天子要被貶謫,眾言官請求沈一貫出面保他,但沈一貫百般理由推託,當時袁可立坐於末席大笑道:「公不是不能救,而是見死不救。」
當場滿堂愕眙,而袁可立獨自不懼,侃侃而談。
當時沈一貫斜了一眼袁可立向左右問道:「末座白皙者何人?」
事後袁可立因此事而被沈一貫報復而罷官。
但今日的主角不是內閣,而是剛從淮安進京的河漕總督潘季馴。
而此刻會揖室里,付知遠臉色鐵青,他這一次來京本以為能夠面聖陳詞,請天子支持自己大力整治漕運之事,但是沒有料到他來京後,根本見不到天子一面。
面對他的卻是如同債主一般的苛厲言官。
在都察院堂參時,他已被左右都御史嚴厲問了幾句。
而今日內閣會揖,更是如此,言官們圍着他質問。
「漕運之事,朝廷早有主張,漕督不以安靜為要,驟然以嚴刑峻法整治,此博名乎?好功之病乎?」」漕政之事糜爛已久,如重病之人,當以溫和之藥調養,豈可驟下虎狼之藥?」
「漕督,其他不論,這一次漕船被焚之事,你當如何向朝廷交代?這漕糧的虧空與漕船的補造,又如何交代?」
付知遠聽見言官質問,一一答之,他心底有氣。
但他也知道現在言官權力極重,權勢輕一些的部寺大臣,這些人都不放在眼底。
付知遠反駁了幾次,都被這些言官說了回來。他也是堂堂二品大員,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當即他閉上眼睛,不置一詞,任由這些言官去說。
為何他的苦心變成了這樣,為何一貫對他信任有加天子不肯見他,為何為國為民卻是如此下場。
付知遠滿腔悲憤,一名大臣就如此受辱於言官的口舌之下。
就在這時,他聽得外頭傳來推門聲,四面的嗡嗡之聲卻一下子停止了。
卻說林延潮在門外聽了幾句後,輕哼一聲,當即伸出單手推開門。
林延潮動作也不大,推門之聲也不甚重,但眾言官們都是看了過去。
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林延潮推門後負手而入,立在門前目光從左至右的掃視過一遍。
頓時會揖室因他的出現而鴉雀無聲。
會揖室內佈局是如此,首輔王家屏面南而坐,付知遠坐在他的左手側,至於言官們則是左右對座。
林延潮掃了一眼後,大步從言官的目光中邁步至王家屏的面前,微微施禮後,即是坐在了王家屏右手側的空椅上。
王家屏笑了笑道:「本輔召大宗伯來是有幾件事商量,不曾料到因會揖耽擱了,即是大宗伯來了,咱們也可聊一聊漕運的事。」
聞此向來眼高過定的科臣彼,一併起身向林延潮見禮。
「多謝元輔。」林延潮向王家屏稱謝後,然後轉過身看向眾科臣們。
他笑了笑然後道:「漕政之事雖非禮部所掌,但廷議上我與眾輔臣也是商議過幾次。當然本部堂所見與不少人有些不同,這就當作不隨眾以為是非吧。」
「你們也知道本部堂持海漕之意,但海漕不等於要廢除河漕,河漕之糜爛到了今日諸位都是看在眼底!付漕台打算以嚴刑峻法整治,吾不贊同,漕政糜爛不在於治,而在於法,法不更新,則為弊法,本部堂以為這漕法要變!」
眾言官們對視一言,不敢當即出聲反對。
一人大着膽子道:「大宗伯,這漕法乃祖制,不可輕變。」
林延潮道:「誰說不可輕變,在成化以前,朝廷不許漕船夾帶土宜,但到了成化以後,朝廷允許每船夾帶十石,嘉靖以後,朝廷允許每船夾帶四十石,到了萬曆三年以後,朝廷允許每船夾帶六十石土宜。你們說這漕法不是一直在變?」
林延潮一言之下,眾言官們嗡嗡之聲四起。
一名言官起身道:「允許漕船夾帶土宜,等於朝廷將商稅白予之,平白上使得臨清,崇文稅等鈔關少了許多國入。」
林延潮道:「此言實為正理,眼下漕運之弊,在於以衛領軍,以屯養軍,以軍出運,因名實不符,以不文不武之官,領不商不農之民,此乃國家之大弊。」
「但是運兵又能怎麼辦呢?朝廷養了十二萬的運兵,當初運軍有每年屯田所入一筆,行糧所入一筆,月糧所入一筆,但而今運兵屯田盡被兼併,行糧月糧朝廷也從沒有給足。運兵也是老百姓,他們也有一家妻兒老小要養,不讓夾帶土宜讓他們如何養家?你來出個法子。」
這名言官不能答坐下。
一名言官道:「但是付漕台嚴治漕政,已使得運河上下民怨沸騰了。」
林延潮輕笑道:「民怨也有兼聽偏聽之說,嘉靖四十五年,朝廷於夏鎮開運河,魚沛兩縣百姓罷市抗議,因為新運河不從此過,商販無以生計。」
「身為言官不可只聽下面地方官的一面之詞,或者聽浮言而動搖國是。本部堂倒是聽聞付漕台到任後,少人拍手稱快,從此不受官吏滋擾。」
林延潮幾句話下,這名言官稱是退下。
下面又有幾名言官上前,林延潮可謂對答如流,他不僅於國朝兩百年漕政如數家珍,而且引經據典,將質疑一一駁斥。
眾言官們說得是啞口無言。
最後倒是王家屏出面道:「大宗伯高才,真是令我等受益匪淺,今日會揖就到這裏吧!」
眾言官們早就想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