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貴 第1章 徐家莊_頁2
都是為了維護地主階級利益的。現在他來到這個時代自己成了地主,對這個說法只能苦笑着搖搖頭。
宋朝對鄉村的官方政策,從賦稅到差役,全部是以打擊鄉村大戶為目標的,而且沒有理由,就是赤裸裸地全方位打擊。能夠在鄉村保持百十年富貴的,都不是尋常人,不是普通人家。歷史學家談到這裏,都會打個補丁,朝廷政策的本意是如何,但實際施行時地主階級都會把負擔轉嫁給下層農民,更進一步地拉大農村的貧富分化。徐平只能說這些人都把士大夫看成神經病嗎?為了維護那個臆想出來的地主階級,卻要搞出一堆打擊地主階級的法律條文。
實際上宋朝是惟一不抑制土地兼併的朝代,但土地兼併程度也是歷代最輕的。因為朝廷不抑制兼併,但打擊兼併成功者。
按照律法,農村的負擔幾乎全部都由土地所有者承擔,土地越多,負擔越重。此時鄉村又沒有宗族這個怪物,又沒有身具特權的士紳,就連各級官員的特權也被限制,不同級別的官員可以免家裏不同人數的賦稅,但只要沒到中高層,能把自己家裏人免了就不錯了。
與明清時期士紳大戶大量包庇不相關的人免稅從中獲取利益不同,宋朝時候都是拼命地把家一分再分,兄弟同居的現象在農村都不多見。分家不成功的鬍子都白了扎着小辮冒稱童子,有本事分家的孩子剛剛會跑就趕緊分出去另過,這才是這個時代的常代。因為賦稅差役都是按照戶等來的,分得細了可以降自己的等級,從而少點負擔。這也是宋朝每戶的平均人數比歷朝歷代都少,讓人覺得詭異的原因。
從根本上說,還是用階級社會生搬硬套中國的古典社會造成的錯亂,非要把士大夫階層說成地主階級的代表。實際上士大夫大多出身於什麼家庭?他們本就大多出身於仕宦之家,當官的人大多都有地,不代表他們就自覺得認為自己是地主。這個道理就跟徐平前世,公務員的最大來源是公務員家庭,但非要說這些人大多都有住房,所以代表有房階級一樣可笑。
宋朝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他們本就是超脫於地主農民商人之外的階級,對其他三者沒那麼高的階級覺悟,他們是自認為是治世者的。
所以宋朝的士大夫有時候做事很沒節操,比如不抑兼併,甚至有時候還會鼓勵兼併,不是為了多麼高尚的目的,經常只是為了多收稅罷了。不只是鄉村如此,其他工業商業,宋朝政府經常也會做出類似的事。
宋朝是中國中央財政收入最高的朝代,詭異的是同時也是政府最缺錢的時代,賺得永遠沒有花得多。說穿了其實也不值一提,社會治理成本就是那麼多,出面花錢的不是官府就是轉稼到民間去了,宋朝士大夫不過是覺得要把整個社會管起來,所以錢永遠都不夠。錢不夠花,整個統治階層就會顯得貪婪,只要是你想到法子賺大錢,就會被官府盯上,要把錢從你口袋掏到官庫里。
徐平的莊子剛在起步階段,他現在感受到的更的多是這個時代的脈脈溫情,錢糧賦稅一免就是幾年,莊上缺人官府幫你雇,沒本錢還能從官府借,如果他願意,還能從縣裏要面大錦旗回來掛着。
只是隨着對這個時代了解得越多,對周圍情況的熟悉,徐平也越來越感覺到了懸在自己頭上的那把劍。到後年莊上賦稅就不免了,他這個莊子就像朝廷養的豬,那個時候就該開宰了。
要想不被士大夫當成豬宰,自己就要成為士大夫。
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徐平也只能嘆息。不管什麼朝代,要想活得舒心都要擠進統治階層里去,好在這個時代開了一個科舉的大口子。
打光搖曳,宋老栓被灌了幾杯酒,微眯着眼陶然起來。
一群莊客把他和田四海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着這兩個走南闖北的人物,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一個問:「宋阿叔,你為什麼不留在唐州,那裏的營田務怎麼說罷就罷了?朝廷花了許多銀錢精力,總還要開起來。」
宋老栓嘆口氣道:「怎麼開?招射田地的時候,說的是給耕牛,免幾年錢糧免幾年賦稅,結果第二年差役就來了!大家都是沒根基的,哪裏應付得了這些?人都跑光了咯。」
徐平聽了,心有戚戚焉。這是地方官太心急,沒等豬肥就開宰了,弄了個雞飛蛋打一場空。
又有一個問田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