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金屬碎裂的聲響，膝蓋幾乎被拍成粉碎。李青山嘴角一咧，雙手抓住佛頭，用力一拔，「起！」

    拇指用力扣住佛目，雙手釋放出一輪輪震盪之力，與佛光激烈碰撞，激發一陣陣奇異聲響，大佛揮起金色佛掌，拍在李青山的手腕上。

    咔嚓！兩條腕骨同時碎裂。

    李青山死死抓住佛頭，不到手臂斷裂便絕不放手，「這大佛確實強悍，身軀比楚王金印更加堅固，傾盡全力也難以破壞，若是單打獨鬥的話，還真難將其擊敗。」

    但在不知不覺間，那一絲薄弱而浩瀚的佛性，對他的影響小了許多，這絕非是因為身形的差距，似乎牛魔的頑固不化，比虎魔的狂猛好鬥，更適於對抗這些「上位者」的氣息，虎魔之心還有狂亂之時，牛魔卻是身陷泥沱，也絕不悔改。

    不過，他並非孤身一人！

    日落西山，陽光斜射，一襲月白僧袍飄然而起，鍍上了一層金紅的邊緣，一雙完美無瑕的赤足輕輕落在大佛頭頂。

    「佛祖贖罪。」小安低聲說着，雙手反握弒佛劍，毫不猶豫，一劍刺落。

    骨白劍鋒直入佛頭，出乎意料的順暢，直至沒及劍柄，方才頓住。

    大佛充滿力量的身軀忽然頓住，一道金色佛光從頭頂劍痕處射出，一轉眼間，便化作萬道光芒，月白僧袍烈烈飄蕩，淹沒在浩瀚的佛光中。

    這時候。大佛始終沒有表情的臉龐，忽然浮現出一抹奇異表情，仿佛一輪漣漪，蔓至整個臉龐，又迅速的消失，一雙佛目向上望去，雖然處於視線的死角，卻分明看到了小安的存在。

    小安面上無悲無喜，眸中燃燒着蒼白火焰，渾身卻籠罩在金色佛光。一時間佛魔難辨。對大佛似乎充滿了尊崇，又不乏弒殺的決絕。

    大佛又垂下眼帘，將雙手合十，恢復慈悲之色。身後夕陽落下。剛好與它身後的光暈重疊。與日同輝。

    無畏僧高誦佛號，原本因憤怒而扭曲的面容，忽然恢復了平和淡定。深深拜倒在地，念道：「能施與一切，眾生類無謂，若結此大印，名施無畏者。」

    不怒僧又露出笑容，不是玩世不恭的謔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大歡喜，將胖大身軀五體投地，堅定不移的道：「慈悲為懷，懲惡揚善，眾生平等，皆可成佛！」

    七寶僧王等等，所有僧眾都深深下拜，虔誠誦念平生所感悟，千萬種聲音猶如百川歸海，融入這無邊佛法之中，遠比天龍禪唱更加浩蕩。

    楚烈王手中的青州鼎映照出的青州圖景，忽然變得淡漠，再無那種鎮壓一切的大威嚴，世界法則也變得無謂，一切榮光皆歸於大佛。

    李青山睜大眼睛，手中不足百丈的大佛，仿佛一下變大了千萬倍，衝破了這個世界，從莫可名狀的高遠之處望下，竟比太陽更加明耀，不必揮掌，只是目光便能將一切融化。

    縱然傾盡一生去闖，似乎也爬不上大佛一根腳趾，即便被拍碎膝蓋也牢牢屹立的雙腿，竟有一種彎曲的衝動，那不是源於恐懼或者對力量的敬畏。而像是人類第一次發現宇宙的存在，意識到自己所以為的整個世界，不過是懸浮在浩瀚星海中一粒塵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絕望感。

    他雙膝顫動着，咬緊牙關，牙齒崩裂粉碎，血與火在口中奔涌流淌，也難以淹沒這股深沉的絕望。這是比被墨海龍王追殺、比被窮奇威脅都要巨大的艱險，平生所遇的任何絕境都不能與之相比，縱然被人擊殺隕落，也不過是被毀滅而已，此時此刻，卻是意志都在狠狠動搖。

    此時若是心神失守，那便全完了，然而要怎樣才能與之抗衡？眼前的一切甚至無法冠之以「敵人」二字，虎魔的戰意無處施展，靈龜的長生只是轉瞬，鳳凰的高潔顯得卑下，所能憑依的，唯有一股毫無理由、毫無價值、毫無意義的，執念！

    一聲囑託又在心中響起：「記住，不要向任何人低頭，因為你曾騎在我的背上！」

    於是他，不跪！

    片刻之後，最後一縷佛光消失在天際，一道裂縫斜過大佛臉頰，一眨眼間，萬千道裂縫蔓延開來，大佛堅不可摧的身軀破碎飛散，夕陽融化了地平線。

    短短的片刻，猶如經歷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李青山仍維持着原本的姿態，牛臉上滿是執拗，身在泥沱，心在九天！

    眾僧本是在拜大佛，此時大佛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