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 第31章城子嶺
天將亮時,山里起了霧,白靄靄的霧氣,一團團一簇簇的沿着坡崗滾動。
設在山脊之上的哨崗,篝火餘燼未熄,殘火還在嗶嗶剝剝的燒着,六名老卒圍火而坐,弓刀就放在手邊;在遠處,營寨的輪廓在清晨的霧氣變得越發的模糊。
「老溫,你說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唇邊長了一顆痦子的青年,坐在篝火邊,胳膊肘往外拐了拐,頂了頂身邊的一個中年人,他看營火的眼神充滿了迷茫。
中年老卒年約四旬左右,臉上的皺紋深如樹皮,眼珠子沒有什麼光彩,要不是給青年頂了頂腰,差點在清晨的疲乏中瞌睡過去。
老溫搓了搓臉,嘀咕了一聲:「當兵吃糧,管他娘何時是個頭!何狗子,你他娘的想那麼多干甚,還想回家娶個大姑娘暖被窩不成?」站起來伸了伸腰腳,將營火邊打瞌睡的諸人都踢醒,「下去走一走,莫要叫人摸到山頭來!」再捱半個時辰,他們這一班人就可以到下面岩窩裏的草棚里美美的睡上一覺,換其他人到山脊來守哨。
「荒山野嶺的,有個鬼摸上來,溫麻子你這些年膽子越來越往回縮了!」三月初乍暖還寒,山脊上風頭大,起了霧,濕氣也重,沿着山脊走上一圈,衣衫能給霧水打濕,誰高興離開營火堆下去走動?幾個老卒嘴裏嚷嚷着不肯動彈。
溫麻子挨個踢去,其他老卒煩不過,罵罵咧咧的站起來。
老卒們拿着刀槍去巡哨,溫麻子又在火堆前坐下,拿樹枝撥着殘火。
作為八閩出身的戰卒,從軍十數年僅撈到一個旗頭的差遣,溫麻子的確算不上有出息,如今還給遣來擔外圍的巡哨。
早年一起入伍的老卒,有作戰英勇高升營將的,但大多數人都喪命沙場,溫麻子對未來也沒有太多的考慮,只想着將谷里的這股窯賤剿滅掉,得了賞銀,回到浮梁城裏,進窯子找個肥屁股、白胸脯的年輕女人好好的玩一玩。w
說到祁門的這股窯賊,原是祁門的窯工,世代燒窯為生。
因不堪奢家所征的重稅跟賦役,祁門窯工元月上旬造反殺了奢家派去祁門的窯官跟稅吏,聚了三五百人入山為寇,一度切斷祁門與贛東諸縣的聯絡,贛東諸縣習慣稱這股盜匪為窯賊。
看着窯賊越鬧越歡,元月下旬得奢文莊所令,浮梁、涌山、都昌、祁門等贛東諸縣的兵馬都集結起來,進山圍剿窯賊。
在深山野嶺間愣是捉了一個多月的迷藏,好不容易在二月下旬將這股窯賊圍逼到祁門與浮梁之交的城子嶺里。
城子嶺,形如其名,嶺山如城,山陡壁峭,難以攀越,中間藏有斷頭谷。
浙閩軍糾集浮梁諸縣兵馬,在城子嶺周邊拉開大網,窯賊除了躲進斷頭谷,也無計可施,但斷頭谷、谷深口小,地勢兇險,谷口還有殘寨峙立。
窯賊佔了谷口的殘寨,封鎖住進谷的口子,浮梁諸縣兵馬雖然佔了兵力上的優勢,也只能先佔據城子嶺外圍的山頭,徐徐圖之。如今奢家兩千兵馬才將腳陣推到谷口之外,正待一切準備就緒,一舉將谷里的這股窯賊剿滅。
雖說窯賊都給圍困在斷頭谷里,不過負責統兵進剿的浙閩軍將領擔心祁門、浮梁、涌山等縣的地方豪族藏有不軌之心,將營寨駐紮在斷頭谷外的同時,還是在外圍嶺山廣設巡哨。
溫麻子所轄的這處巡哨,處於城子嶺的最外圍,至少在今日凌晨之前,一切看上去都沒有異常。
溫麻子坐在篝火前胡思亂想,霧氣漸漸重起來,僅能看到二三十步遠。
不僅遠處的營寨看不見半點蹤影,下山巡哨去的幾個老卒,也完全給霧氣遮住身影,遠處只有山風從林梢、山脊呼嘯而過。
過了不曉得多久,天是完全亮了,但視野給霧氣遮住,接班守哨的巡卒也久久沒有上山來,溫麻子嘴裏罵罵冽冽的,心想着要是老胡給這霧氣耽擱了上山,待回浮梁城去,硬要叫他請吃一回雞才能饒過他。
正胡思亂想着,從山腳下傳來一聲悶響,仿佛人失足摔進溝里折斷了脖子。溫麻子警惕的拾刀在手,朝山下喊去:「何狗子!何狗子!」半晌不見回應,只聽到四周細碎的聲音,好像好些人往這邊的山頭爬來,溫麻子心想要糟。
這麼大的霧,點起烽煙也不會叫大營那邊及時看見,溫麻子將竹製警哨含在嘴裏,拾刀在手,就往大營方向跑。溫麻子剛跑下山頭,就有數名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