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何月珍同往常一樣來她屋裏故意刁難，讓她伺候茶水。

    待到她將剛泡好的一杯茶端來時，何月珍一翻手，滾燙的茶便全數撒在了她手上，當時就起了泡。

    「哎呀，」那時何月珍滿臉無辜地挑眉笑道，「真是抱歉，我手不穩，燙着你了，你……啊！」

    可惜她並話沒說完，便只余慘叫了。

    因為，紀晗將桌上剩下的一壺茶，盡數潑在了她的臉上。

    接着屋裏亂做一團，丫鬟婆子們的抽氣聲、走動聲，同何月珍的慘叫聲混在一起，難分彼此。

    待一切處理完後，紀晗被關進了柴房。

    這一步棋，她知道，走得很險。

    何月珍的性格驕縱跋扈，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不過鑑於以往經驗，她也不會殺了她，她喜歡看着她苦苦掙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雖然不會殺了她，但如果將她繼續困在府里，那就違背了她的計劃。

    所以當她在柴房被關了三天之後，便開始假裝惶恐嗚咽。又故意透露給送飯的小丫頭，說她錯了，任憑夫人責罰，只希望不要將她趕出府去。

    她想，何月珍知道後，應該是不會讓她如意的。

    順利的話，這就是她離開韓府的機會。

    又過了兩天，她被送去了順天府，同一批近日將要流放至寧古縣的犯人關在一起。

    因為韓遇不在，那些監視她的人對自家主母的做法，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到了這一步，她終於成功脫離了韓府。

    雖然被關進順天府大牢，這個她事先沒有料到。

    幸好，在牢裏費了些周折後，她見到了順天府府尹張承之。

    張承之應當也是認出她了。

    不過他為人老實，又礙於何月珍父親的權勢，是怎麼也不可能放了她了。

    當然她的目的本也不是讓他放了她。

    當她拿出那張記着韓遇所作所為的紙時，張承之立刻臉色一變，而後眼底便露出了一絲興奮。

    那時，韓遇的官職已經很高。

    所以不論張承之將來是打算投靠韓遇，抑或是倒戈他的政敵，這張紙上記載的一切，都能讓他得到他所要的。

    她自然不會白白交給他。

    她只有一個要求。

    張承之在聽完後，臉上只閃過一抹驚詫，便立刻答應了她。

    在她流放前一晚，何月珍特地趕來告訴她，說韓遇已經歸府了，也知道事情了來龍去脈，不過什麼都沒有說。

    到底何月珍是怎麼同韓遇說的，韓遇又是作何想法，紀晗都不在乎了。

    她平靜地跟着那些犯人前往寧古縣。

    流放生涯枯燥而痛苦，差役們狠戾異常，也素來不把犯人當人看。

    但她依然咬牙堅持下來了。

    她要等一個消息。

    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後，當偶然間聽到幾個差異閒聊，說是當年素王府滅門一案事有蹊蹺，要重新徹查時，紀晗終於安心了。

    當年，她和張承之提的要求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在適當的時機向陛下提出，重新調查素王府滅門一案。

    她並不知道張承之會不會說到做到，但那時她沒得選，所幸張承之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

    彼時，韓府三年的煎熬，加上流放的苦役，她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

    苦苦支撐，也不過想聽這麼一個消息而已。

    如今，終是聽到了，那麼她也可以去死了。

    前世的最後一眼，是寧古縣灼熱刺人的陽光。

    回想起來，其實也是有趣。

    她前半生是天之驕女，萬千寵愛在一身；後半生卻看遍人情冷暖，零落成泥碾作塵。

    再睜眼，時光流轉回六年前，當她聽到韓遇的聲音時，突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以為她應該是恨他的。

    事實上，前世她也確實恨他。

    在韓府，哪怕他有一點半點的護着她，都不至於會讓她淪落至此。

    可是前世今生輪迴了一轉，經歷了許多。

    再相見，她對他卻再也動不了半分感情，無愛也無恨。

    也許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