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三十三章似計_頁2
薛崇訓回顧眾人了一眼,這才所有所思地說道:「我剛剛在想,這一齣戲是不是張仁願和部將們一起演的?」
王昌齡問道:「薛郎認為此是誘敵之計?」
薛崇訓道:「是計,但不是誘敵之計而是苦肉計……張仁願聯合宗室嗣澤王造反,起手之時發動偷襲就借了突厥人的輕騎奇兵,然後公然反叛又有借突厥兵增加實力的路走。不料和突厥人搞一塊兒本身就是一個敗筆,咱們前些日子略施小計,便將他逼得無路可走。只要張仁願敢放突厥人入關,他必是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背定了漢|奸的千古罵名。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輒?用這個苦肉計,或許能保住跟他造反的心腹部將的性命,至少能保住他們的家人吧?」
聽他這麼一分析,眾人都點頭稱是,覺得有這個可能。不過這只是薛崇訓提出的一個猜測,究竟三受降城那邊搞什麼,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張五郎還是有點擔心,皺眉道:「安北都護及三受降城等地可調動兵力達五萬人,都是百戰驍勇的邊軍,更嚴重的是萬一這是誘敵之計,突厥兵也可能到陰山以南……而我軍等待關中軍抵達之後最多能集結大約三萬三千人馬,敵眾我寡薛郎不得不作提防。」
就在這時,薛崇訓大咧咧地一拍桌案道:「待得關中軍一到咱們就啟程北上。」
他還真不信張仁願在這樣的輿情下能有效動員整個安北地區的唐兵來內戰,而且還用誘敵之計不被官軍聽到風聲?
於是一場計劃佈置就這麼輕而易舉給拍板了,幕僚團也習慣了這種狀況,因為決策權完全在薛崇訓的手裏,他這個人最信的是自己的直覺並且有點剛愎自用,勸也是無用。
三月上旬,關中軍精銳三萬大軍抵達了上郡,為此運用軍械糧草的民丁更是不止這個數目,從關中平原到高原地區的沿途州郡,徵調壯丁騾馬不計其數,戰爭對農耕帝國顯然是一件非常消耗財政國力的事。
到達上郡的還有長安的任命官文,薛崇訓掛了單于道行軍大總管的名號……但此前他給太平公主的書信中要求的是「黑沙道行軍大總管」的官職,這回的授命狀有所出入,薛崇訓也看出了其中的微妙原因。
黑沙城是突厥汗國的南庭,如果帶兵主將掛黑沙道行軍總管的名,那就是征對突厥人的戰爭,薛崇訓之前就意識到此戰會把突厥人也牽連進來,所以才在信中那樣寫;而單于道是指單于都護府,位於陰山附近,政事堂此時授權薛崇訓「單于道行軍大總管」的職位,意在平叛對付張仁願,而有和突厥人修好關係議和的打算。
薛崇訓拿着任命狀瞧了許久,心下也理解了張說的苦衷。連年用兵財政定然不支,在現有國策下難以再負擔起一場國戰。李隆基垮台後,太平公主黨羽扶植李氏傀儡上位,將國家大權盡數獨佔,這本身就是不算正大光明的事,只是世人敢怒不敢言而已,以張說為首的太平黨朝廷為了穩定局勢,這兩年一直實行寬容緩和輕徭薄賦的國策。這樣的國策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國庫收入欠佳,又經歷了與吐蕃人連綿不斷的戰爭,早已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就算劉安等人多次在內政上革新,也不能完全滿足戰爭機器的無底洞。
薛崇訓看着單于道行軍大總管的公文沉思了許久,連燈光越來越暗都沒察覺。直到一個丫鬟跑進來挑燈芯,他才從自己的內心世界中回到了現實,抬頭一看窗外的天都黑了。
丫鬟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料正遇到他的目光,她便忙轉頭看向燈架,裝作認真在做本職工作的樣子。
不料這時薛崇訓忽然說話了,丫頭便急忙停下來躬身侍立,等待着他的吩咐。
薛崇訓說了一句她完全聽不懂的話:「覆滅有時候並非因為戰場上的失敗,你可知道怎麼樣會讓一個政權在不知不覺中覆亡?」
那丫頭無辜地看着他,拼命搖頭道:「奴兒大字都不識一個,更不懂國家大事天地玄黃,請王爺恕罪……」
薛崇訓只顧自言自語:「這會兒萬一要面臨戰爭壓力,不得不徵募調動數十萬大軍對抗,那就得讓你們這些老百姓出力出糧出錢。你大字不識自然不明白為啥要讓你們受苦,肯定以為咱們這些貴胄驕|奢|淫|逸|殘|暴不仁,到時候東邊出了個黃巾軍,西邊出了個紅巾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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