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六章杏花_頁2
去贖罪,家父已經老了,不忍心看他再受苦。」
薛崇訓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心道:行,你替他來受懲罰吧,我確實對治你父親的罪沒有興趣。
薛崇訓上了一輛蒙得嚴嚴實實的氈車,對宇文姬說道:「上來啊。」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上來了。
天灰濛濛的,氈車又密不透風,裏面的光線暗淡,把薛崇訓的臉色襯托得更加陰沉,宇文姬忍不住說道:「上次在千福寺你說得對,我並不了解你,沒有想到你有這樣的一面。」
薛崇訓道:「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何況別人?」
他想起,以前好像有一次在官|妓里逢場作戲,有個歌妓說他身上有陽光的味道……真是好笑,大概是因為自己長得有點黑的關係吧。
馬夫龐二敲了敲車廂,問道:「郎君,去往何處?」
「氤氳齋。」
車裏的二人無話,默默相對了許久,只聽得車軲轆在響,還有外面時有時無的喧囂之聲,恍惚如夢。
氈車徑直駛進了氤氳齋,宇文姬下車來看了看環境,這陌生的地方顯然不是衛國公府,她有些害怕地說道:「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你不是要見三娘?」
宇文姬皺眉道:「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我的僕從里有馮二郎家的人,萬一是我不該來的地方,你叫我怎麼交代……三娘!」
雖然隔着窗戶,窗戶邊的人只是站了一下,隨即消失,但宇文姬立刻就認出三娘來了。因為這個形同女鬼一樣冷清陰森的女人,看一眼就很深刻。
薛崇訓的嘴角露出笑意:「信了嗎?那麼現在我們進屋再談條件吧,你說得不錯,如果我只是想懲惡揚善,找你做什麼?」
進屋之前,發現院子裏那棵杏樹的花朵竟然綻放得格外燦爛,薛崇訓便忍不住伸手摺了一枝拿在手裏。
還是那間小木屋,還是那樣,奴婢送了一大壺茶上來,然後說已經升火了;不同的是:只有一個茶杯。
薛崇訓用這個唯一的茶杯倒了熱茶,悠然自酌。宇文姬看了他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大概是怪他連基本的禮儀都沒有。
「你想像一下,家裏突然衝進來幾個陌生人,二話不說,就將你父親的脖子割斷,讓你和母親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血從傷口裏流……只因有人叫你父親莫名其妙地拿出五百貫錢,而他沒有答應。你會是什麼感受?」
宇文姬那張嬌|媚的臉,早已沒有了任何媚|態,她的眉頭緊蹙,怔怔地說道:「你是說家父做的事就是……」
薛崇訓默然。
「不可能!你說謊!家父最多是設法逃避稅賦……」
「你的無知是裝的還是真的?」薛崇訓冷笑着說,「逃稅需要三娘那樣的人嗎?我為什麼要騙你?」
他捧着暖和的茶杯,在櫚木大案前踱了兩步,又不緊不慢地說道:「狡兔死,獵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狠!大丈夫所為也!宇文孝又是送赤金,又是送『千金』,好了,身家滌白了,這下三娘那些曾經為他出生入死的人應該怎麼辦?宇文姬,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剛才看到了三娘,你還見過其他人嗎?」
「不!你騙我……一定在騙我!」宇文姬只顧說這句話,她的眼淚悄然而下,「父親不是那樣的人!娘說,我還沒出生,父親最落魄的時候,已經到了去碼頭做搬運工的地步,但監工卻扣着工錢不發,父親寧肯餓着肚子做重活,也要省下一半的口糧拿回來給母親,騙母親說是他偷的……」
她已經泣不成聲:「父親有情有義有擔當,是我最尊敬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薛崇訓沒有說話,也不和她爭辯,她其實是明白的,眼淚說明了問題。
果然宇文姬態度大變,臉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冷峻與……瘋狂:「好,就算父親是那樣的人,又怎麼樣?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永遠也不會改變!你想怎麼樣,你究竟要什麼,要錢?你衛國公實封三千戶,缺錢麼。要色?真是好笑,薛崇訓,你玩過的女人還少嗎?」
薛崇訓將方才摘進來的杏花放在鼻前聞了一聞,突然又將它捏碎在手心裏,狠狠地揉了幾下,直到把花瓣的香汁都榨了出來才肯罷休,然後又聞着說,「只有這樣,才最香。」
他想:也許有更好的辦法,但是想出來需要時間,大丈夫何必拘泥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