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六百三十一章修羅降世,吸陽噬人_頁2
鋪開了一條長街,中間還劃着一條白線。街口蹲着一塊石碑,上書「矛線街」三字。據說這條街是當初江南行營總管范晉和金山衛鎮守白道隆在這裏劃界,范總管隨手拿起一隻長矛,在這地上劃出了線,然後兩邊商鋪就依線林立而起,互通商貨。
龍門只容在龍門做工以及談生意的江南人進出,而且還只能在龍門外圍活動,來往都是大宗買賣,小生意都集中在了這裏。楊百隆來江南,自然也想見識江南風物,就朝矛線街而去。還沒到街口,就聽到了這嗓音。
有江南口音叫道:「敢頂撞鐘老爺,你不想活了!?」
再一個滿含憤懣的江南口音喊道:「你們南蠻毀了我松江的家,絕了我織戶的生意,現在又扣給我莫名的罪,還要賣我到交趾去挖煤,這是給我活路!?要我死就痛快點,一刀砍上來!」
楊百隆剛靠過去,聽完這話的同時,也看到了先前那尖嗓門的主人,頓時兩眼鼓了起來,鐘上位!?聽說在交趾挖煤,已挖出了不小身家,眼下這是……
鐘上位煩躁地揮手:「去去!你想去交趾,我還不要呢!趙游擊,這人我不要。」
他身邊竟站着一個綠營軍將,點頭哈腰地道:「是是,這等刁民,就是給老爺添亂的!」
鐘上位再道:「願意去的,都是礦下的柱頭,管人的!我手下有交趾人,有呂宋人,就得靠咱們漢人來管着他們。苦是苦點,可三五年干下來,這邊白老爺能幫你們脫罪,你們還能積存點銀子,大家互利嘛。」
在他對面,是一隊綠營兵丁押着的數十名囚犯,衣衫襤褸,兩眼無光,唯一有神采的,正是剛才怒聲駁斥的那人,他呼號道:「在龍門碼頭干工的囚力還戴着鐐銬!銀子?餓不死累不死就算好的了!你們南狗就是喪心病狂!唆使着這邊的官府,把我們良民變成罪囚!老天爺啊,為什麼不開眼,把你們南狗……」
那趙游擊帶着兵丁衝上去,棍棒拳腳齊下,三兩下就將這人打得躺在地上,鼻血長流。
趙游擊還不解恨地吐了口唾沫:「呸!給你好不知好!英華老爺們是你們這些賤人能罵的?」
聖道九年的英華,君、商、民三憲已是國人皆知。如此苛待同胞,而事主又是以前很看不慣的鐘上位,楊百隆憤怒地挺身而出:「鐘上位,你又在搞什麼名堂!?」
鐘上位轉過身,眯了好一陣眼才認出一身樸素,卻已身懷貴氣的楊百隆,胖臉頓時湧上他鄉遇故知的歡喜:「哎喲老楊啊!多年不見,你也發財了?這事?嗨,雖然上不了台面,可龍門人人都知道啊,別跟我說你不清楚囚力是什麼。」
囚力一詞說到第二遍,楊百隆倒抽了口涼氣,之前百花樓管事和龍門工商聯會講過的事驟然在腦海中重現。
「江南這裏,正經的勞力也便宜不了太多,要找便宜的,就跟金山衛那邊聯繫,他們那裏賣罪囚,在咱們這叫囚力。只要按人頭給金山衛一筆錢,買過來的罪囚可不必付工錢,就給飯吃,隨便用,別出人命就好。照着刑期用,三五年,甚至十年的都有。」
楊百隆之前還沒什麼概念,現在見那被打得鼻血橫流的囚犯,滿心不忍:「你也知道這事上不了台面,就不怕被人戳脊樑,被官府問責?」
旁邊那趙游擊不滿了:「哪裏來的,敢對鍾老爺的事指手畫腳?官府?這麼大一個官府立在你面前,眼瞎了沒看見?是啊,我就是官府!」
楊百隆氣得說不出話,鐘上位連連搖手:「別插嘴,這是我的同鄉,他說的官府,是咱們的官府,又不是你們那爛泥巴官府。」
趙游擊臉色頓時燦爛,連連鞠躬道:「也是南面的老爺啊,走眼了走眼了,老爺恕罪恕罪!鍾老爺說得對,咱們這官府,就是伺候老爺們的,專治跟老爺們過不去的刁民!」
楊百隆再抽涼氣,這是滿清的官爺?怎麼跟叭兒狗似的,這江南的人情,還真是詭異呢。
鐘上位再道:「這事范總管之前都睜一隻眼閉一隻……哦,他就一隻眼,反正他就心知肚明,卻也不管的。對大家都有好處嘛。他們罪囚能有飯吃,甚至還能有點工錢,刑期一過,不定還能掙到長工,這邊的官府也落得輕鬆。」
楊百隆搖頭,他說不出大道理,但就覺得這事不對。
趙游擊朝鐘上位看去,眉頭皺着,雖然對楊百隆客氣,顯然是不願讓這事捅上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