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一千零二十章論文明_頁2
犯錯,我們還有補救的機會,不至於毀掉一切,從頭來過。」
李肆看向依舊茫然的李克載,問道:「今天我要說這麼多,這麼散,話題這麼大,其實還是要着落在我們英華這個國家身上,克載,剛才述及的人性和人世之說,應於國家,你有什麼心得。」
李克載沉吟片刻,試探着答道:「國家若是一個人,寰宇就是一個小村,那麼更重在自私而不是無私。更重在居強者位,奪弱者利。而以智近天道,化天地萬物為利這一面雖也不能忽視,但得利太慢。」
「只看國家自身的話,國家之內,又重無私。畢竟公利有限,人人相競,最終會成強者食盡弱者,奪公利為私,國家會從今人世退回古人世。」
這是實誠之言,比李肆一番讓人頭暈的玄論好理解,李肆點頭再問:「這兩層可以聯起來看,依此所言,公利還重在外利。若是外利已盡,或者力竭而再不能奪時,我華夏會如何?」
李克載躊躇,這話不好直接說,李肆道:「就算有千年王朝,也有興衰之變,衰時會怎樣呢?」
不等李克載回答,李明湀舉手道:「弱者的利沒了,就該再自天地萬物中取更多的利!」
李肆點頭,再道:「這就說到人以智近天道了,可這一條有問,人智是應於國家呢,還是應於整個人類呢?」
李明湀眨巴了好一陣眼睛,無奈地道:「如果是匠學(工程),該是應於國家,可如果是數學、物理、化學這些道學,好像是整個人類的事。」
英華工程學發達,大匠比比皆是,靠着這些大匠和他們建起的工坊,所寫的匠學著述,英華在鋼鐵冶煉、機械、酸鹼化工、印染等行業上傲視寰宇。但也不得不承認,即便天道院一面自力更生,一面不斷引進歐洲科學家,可基礎科學依舊還在追趕歐洲,只在跟軍事有關的某些基礎學科領域有零星領先而已。而這些基礎科學是沒有國界的,如今這個時代,工程學也漸漸脫離了工匠經驗階段,越來越受基礎科學影響。
李肆微笑着再道:「除了人智,還有一些東西是今人世別於古人世的,將國家比作人的話,這些也是無私的體現。比如說……仁,今人世里,國家待人以仁,此勢越來越明。」
「古人世里,即便也有帝王求仁,那都是帝王之心,而不是國家之心。國家具文之法裏,殺人亦分幾等,株連不絕。而今人世里,西人還立起各項具法,甚至建陪審團,不經審裁定罪就是非法,就是不義。而我英華也大興法治,破開了血脈,絕了株連,人不經法司審裁就無罪,就連我這個皇帝,也不能越過法司,隨意定人生死……」
話尾李肆有些話不由衷,他還是能隨意定人生死的,但就跟後宮侍婢並非法定屬於他一樣,這個權力也不是他名正言順能擁有的,他只能通過各種小動作去實現。而在安國院交由中廷和政事堂共管後,他搞小動作也更難了。當然,話又說回來,真有人值得讓李肆動殺心,事情也已大到不必他插手。
丟開這縷雜念,李肆再道:「不管是智還是仁,都讓步入今人世的國家漸漸相通,在此上,也有抑強扶弱,連成一體的一面。由此我們再看國家之內,人性自私一面,讓國家奪外利,取天地之利,人性無私一面,又興仁立德,維繫一國為整體。但同時自私依舊推着國中強者掠食弱者,無私又有以眾凌寡,持道德取利害人的一面,這依然是一個動盪之勢。」
由人性的動盪之變到國家乃至整個人類的動盪之變,李克載終於抓住了父親一大通散亂論述里的要點:「那麼父親,這個動盪之勢,到底要怎麼去把握呢?天人大義論的該只是我們如何在這動盪之勢中守住根本,而不是此勢的脈絡。」
李肆欣然點頭,這些散亂論述都只是鋪墊,是他要談的正論下的各個要素,不將這些要素澄清,拿出來的東西就是空中樓閣。
「當年我登基時,將老師所著的《天人三論》放在後位,以示皇帝是半出世半入世,心倚天道。你也學我不立皇后,那我也就如老師一樣,給你的後位上也放一本書……」
李肆終於道出了他的正論題目:「這本書講的是國家乃至人世興衰的脈絡,國人都道我後知三百年,如果我不留下些什麼,怎能對得起這個半仙之名。」
見李克載兩眼圓瞪,像是以為自己要拿出什麼「泄露天機」之類了不得的東西,李肆再笑道:「我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