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子在腦子裏來回鋸動，又好像有一把火在頭顱里不停的燃燒，他從來都沒有經歷過如此的疼楚，神智在這強烈的疼痛下自發保護，他昏了過去，在恍惚中，他發現有一雙眼睛，充滿整個天空，居高凌下的望着他，充滿暴戾和邪惡,他只能在這空虛黑暗裏瑟瑟發抖。

    小程姑娘站在他身邊，看着他，眼神充滿了憐憫，這個男孩子自從被撿了回來，一開始的時候自己的兩位長輩是很好奇他的症狀，也是盡心盡力的治療，只是後來看了他一直不醒，時間一長，也就用上了許多手段，在他身上試些新藥物，研究一些新的醫術，如果不是師娘發現後出言阻止，也估計早被兩個老人給醫出了個三長兩短來了。現在好不容易醒了，卻不記得自己是誰，不知道從何而來，找不到自己的親人了。小姑娘小小的心靈里不禁很是可憐這個小小的男孩子，一時候間小姑娘母性發做，看着他眼神更是溫柔了幾分，「等他好些了，我和師傅一起帶他回去，爺爺應該也會很喜歡他的吧。」

    看他現在人還那麼痛苦，小程姑娘一揚手，一道清光照在了他的頭上，如一股夏日的一股清風，讓他的神志一清，痛苦便減少了些許，但小程姑娘能力有限，也只能將他從那無盡的黑暗中拉回現實，讓他剛剛能夠忍受住痛楚，不至於昏迷。

    這痛苦來得快，去得卻慢，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的消退，他蹲在地上，渾身像剛從水裏撈出一般，感覺就像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他吃力的抬起頭，仰着滿是鼻涕眼淚的臉：「謝謝你，程……姑娘……」

    素素看他這樣子，又有些想笑，卻又心生憐惜，將他從地上扶起來，掏出了自己的手巾給他擦了把臉，又施了一道清光在他身上，帶他轉了個身：「好些了沒？我的法力不夠，每天只能使兩次的清心咒。能走麼？我帶你去喝些粥，也補些食物和水，然後帶你去師傅那裏，讓他們看看。「

    他感受着清光如清泉般注進了身體，帶來的一絲活力，點點頭，想說點什麼，卻疲倦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倚着程素素，慢慢的隨着她走。

    小程姑娘扶着他走了幾步，突然轉頭對他說：「還有啊，以後你要叫姐姐喲，看你小小年紀的，都沒有我高呢，叫個什麼程姑娘程姑娘的，老里老氣。「

    伸去另一隻手，替他擦去了眼角邊的汗水，又輕輕拍了拍他的頭，：「乖「說完自己也忍不住嘿嘿的笑了，他望着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程素素，感受着她的溫柔和關心，他一個人的意識在黑暗和虛空裏待了兩年的時光，除了枯燥的組合符文，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甫一醒來，幾個老人又沒有時間關心他本人。小程姑娘這麼一講，一時間心中柔軟，張口就來：」素……素……姐……「言畢望着小程姑娘傻笑不已

    小姑娘頓時眉開眼笑：「乖，來姐姐給你擦汗……」舉手裝模作樣的給他另一邊臉上也擦了幾下。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任她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

    程素素在藥師門待了幾年，除了師傅與李伯伯，幾乎沒有同齡的朋友，李伯光平日裏不是與王松商量醫術就是一起煉藥，這兩年紅師門開銷頗大，胡月華又要打理生意，又因李伯光毒手神醫名聲不好，雖然對下人不錯，但僕人們一個個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毒手給害了，是矣，伺候幾位主子也是如履薄冰，所以若大的莊子，她能真正說得上話的也寥寥無幾。這一下子有個人能說得上話，小姑娘那裏不高興的。於是一邊走，一邊拿出的大姐的派頭，將莊裏的事項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了個不停。

    他慢慢的走着，漸漸的有了些精神，院子裏時時有清風吹過。看着滿眼的青綠，感受着習習涼風，鼻子裏傳來似有似無藥香，只覺得整個都沉醉了下去，耳邊聽着素素清脆的聲音，好像在耳邊，又好像在遙遠的天邊。

    這種感覺真好，如果能一直都是這樣，那多好……

    許多年以後，在他漫長得可以忘記時間的生命里，經歷了多少的驚心動魄的往事，遇上了多少刻骨銘心的人，當他歸去源海，臨終的那一刻，他眼前浮現的，就是陪着素素走過的這小小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