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里一直覺得，騰欲斬殺他師尊不過是取巧，不過是借力，不過是借用外物。

    可現在才忽然發現，對方什麼術法都不施展，僅僅憑着一把奇異的短劍，就可以於亂軍中大殺四方，千軍萬馬中取人首級。

    遊刃有餘！

    他看着僅僅中了一劍，就險些被分割兩半的綠龜老大，近乎至聖的修為沒有任何用處。看着死傷無數的族人，看着猩紅色的海水，染盡了大地，染透了天空。將四海城，化為一片血色。

    他忽然想起來，在之前出發一刻，城門外慌慌張張跑來一個蒼老的人魚，披着黑袍，披頭散髮。

    像個老巫婆。

    當時，那老嫗的手裏捧着一堆碎片，顫顫巍巍道，那個少年將會血染東海，血染龍宮！

    他們當時嗤之以鼻，甚至罵那老巫婆是掃把星，行軍出戰，最忌諱晦氣的東西，尤其是帶着死亡的預兆。

    墨里當時也冷笑連連，沒有放在心上，那會兒，沒有任何人相信，不過一個外來的入聖修士罷了。將東海鬧得天翻地覆，就算是天境大能也做不到。

    可現在，可眼前，可如今的一幕。

    這來自老巫婆的預兆正在逐步化為現實，墨里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他，當真正面對屍山血海一刻，那迎面撲來的死亡氣息，比起任何了歷練來的都要直接。

    他甚至不敢去眨眼，生怕再次睜開的時候，又有很多族人慘死在眼前，他看着廝殺中騰欲，仇恨充滿了雙眼。知曉自己不是對方的對手，但，他的生命已經不多了。

    他的雙手又從新生長了出來，是如同大鰲一般的手臂，與其看着族人奮不顧身的為自己爭取時機，不如自己為族人創造機會。

    「你…你殺了這麼多，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懺悔麼！」墨里大吼中，直接沖向騰欲。

    「懺悔？若真的有懺悔，也是懺悔沒有斬草除根！」騰欲殺紅了眼，比起墨里，更加猙獰！

    如同一尊殺神！

    眼看墨里的衝來，他翻手就是一斬，直接斬下對方的左臂。

    然而，墨里的右手狠狠的抱住騰欲，兩人作勢一滾。他咬破舌尖，對着那白鯊大漢長嘯道：「連同我，一塊斬了，快——！」

    這一過程，快如閃電。

    待騰欲反應過來之時，已經和墨里不分彼此，對方身上的甲殼像一片片利刃刺入他的身體。剛剛斬下像左臂又在翻倍的生長，代價是生機飛快的流逝。

    「墨里……」綠龜自顧不暇，可依舊抬起手，希望可以觸碰到對方，觸碰到最後一刻的溫暖。

    「快啊，殺了他——！」在墨里撕心裂肺的大吼中，四周的巨甲一族都義無反顧的鋪上來，死死抓住騰欲的渾身上下不放。

    白鯊大漢出現了一霎那的觸動，手中的黑鞭凝聚成一柄黑色的長刀。作為至聖的他，知曉刻不容緩，哪怕這一刀下去，會連帶近十條同胞的命！

    「墨里麼，本大爺記住你了，斬——！」白鯊大漢深深的看了一眼墨里，這東海里，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如此血性的後輩了。

    他記住了！

    一刀斬下，黑光如虹！

    這一斬，要連帶着墨里，讓騰欲人頭落地！

    「真是遺憾啊，」騰欲悲哀中衝着墨里喃喃，看似像絕望下的自嘲，更像在憐憫墨里。

    只是這憐憫中，透着無情和冷漠，或許有一絲敬佩之意，還有一絲惺惺相惜，但都轉瞬即逝。

    在白鯊大漢的長刀斬下的須臾間，騰欲的右手微微一動，身體極為唐突的憑空消失，化為一道藍色的光，直接衝出。

    「不——！」

    在墨里反應過來的一瞬，眼前是無盡的黑暗，還有飛濺的鮮血，和最後的慘叫。

    人頭落地，死不瞑目！

    「真是一幫值得敬佩的蠢蛋，累死我了……」那道一閃而過的藍光里，正是來自那廢嫡的，可大可小的方寸山。

    騰欲躺在方才山里，氣喘吁吁，這種力破千軍的經歷，還是第一次。殺戮的時候感覺不到疲憊，但如今鬆懈下來後，立馬感覺到身體跟散了架一般。

    很累。

    他翻出第七獵門的丹藥，大把大把的往嘴裏塞，臉色很不好看，差點吐了出來，似乎覺得太難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