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七十二章天真的狂士_頁2
對方額頭隱現油光,也不知道是這堂上太熱,還是因擬不出新籌而急得冒火。而放眼其他諸賓客,便沒有一個自告奮勇上前去幫忙的,都在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甚至還有人發出了毫不客氣的嗤笑聲。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看到面前多出了一隻瑩白玉手,抬頭一看,卻只見是那先前出言提醒他的青衣婢女正跪坐在一旁給他斟酒。等人斟完酒後低頭行禮畢便要站起身來,他突然開口問道:「你此前說王郎君有書與高御史求官,語多狂悖,是什麼緣故?」
那婢女微微一愣,轉頭先去看了一眼王泠然,隨即方才扭過頭來,輕聲說道:「杜郎君不知,王郎君去歲及第,然吏部選官時而循資格,時而憑機遇,要候一缺,三年守選並非空話。恰好王郎君與朝中高御史同鄉,因而便寫信與高御史求官。其中有字句雲……」
她頓了一頓,這才流利地誦道:「仆之怪君,甚久矣……公之辱仆,仆終不忘,其故亦上一紙書,蒙數遍讀,重相摩獎,道有性靈雲。某年來掌試,仰取一名,於是逡巡受命,匍匐而歸,一年在長安,一年在洛下,一年在家園。去年冬十月得送,今年春三月及第。往者雖蒙公不送,今日亦自致青雲。天下進士有數,自河以北,惟仆而已。光華藉甚,不是不知,君須稍垂後恩,雪仆前恥;若不然,仆之方寸別有所施。何者故舊相逢,今日之謂也。仆之困窮,如君之往昔;君之未遇,似仆之今朝……」
洋洋灑灑背誦了一大篇,她見杜士儀果然面色微妙,微微一笑便說道:「前頭還只是語多怨望而已,然最後數句卻更匪夷所思。『意者,望御史今年為仆索一婦,明年為留心一官。幸有餘力,何惜些此仆之宿憾,口中不言;君之此恩,頂上相戴。儻也貴人多忘,國士難期,使仆一朝出其不意,與君並肩台閣,側眼相視,公始悔而謝仆,仆安能有色於君乎?仆生長草野,語誠觸忤。並詩若干首,別來三日,莫作舊眼相看。山東布衣,不識忌諱。泠然頓首。』」
倘若說前頭還只是覺得這傢伙睚眥必報有些沒風度,那麼聽到此信最後所提的要求,杜士儀簡直便是瞠目結舌嘆為觀止。不過是同鄉,前時又並無多少深厚交情,這王泠然先是得意洋洋炫耀自己中了進士,然後就是對人家劈頭蓋臉一通指責,最後甚至語多威脅,不僅要官,而且還要媳婦,若是不給,他日萬一於朝堂平起平坐之際,必然施以白眼!儘管他竭力想忍住,可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這王泠然之天真,實在是他聞所未聞!不過,卻也有些率直可愛!
笑了好一陣子,他方才饒有興味地看着那婢女道:「如是文章,虧你能夠倒背如流!今日多承提醒了!」
「郎君言重,貴主早有吩咐,若郎君有言,令婢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叫什麼名字?」
「承蒙郎君垂詢。」那青衣婢再次深深俯首,隨即方才低聲道,「婢子貴主近身侍婢霍清。」
觀此婢容貌俊秀談吐清雅,必然是玉真公主喜愛之人,杜士儀點了點頭便收回了目光。見那邊廂王泠然依舊還在冥思苦想,然而那張臉卻憋得通紅,其他賓客多半百無聊賴,議論譏嘲的聲音比之前更響亮了,想想這傢伙恃才傲物卻又天真可愛的性子,他想想解鈴還須繫鈴人,便重重咳嗽了一聲。發現玉真公主心情甚好地看了過來,其餘賓客亦是稍稍為之一靜,他便站起身道:「今日賓客不過十數人,若是單單某與王郎君殫精竭慮,其餘諸位未免太過清閒。與其大家作壁上觀,不如各出一二籌,續完了這一套酒籌如何?」
玉真公主見王泠然赫然滿頭大汗,雖厭其自大,但也不想太讓其難堪,當即頷首笑道:「便依杜十九郎此言。霍清,去取那些已經制好的酒籌,與諸位賓客一觀。」
儘管剛剛不少人都暗笑王泠然誇下海口卻出了丑,可當霍清用木盤捧了那些竹籌給眾人傳看,不過須臾,諸席之上便鴉雀無聲。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都在悄悄打量着自己,杜士儀安之若素地拿起手中酒盞呷了一口,隨即輕輕舒了一口氣。
有這一次的經歷,日後想來不會有人總以為他江郎才盡年少可欺,非得挑他這個軟柿子捏,他也能輕鬆些!
酒籌傳到姚閎之手,他一籌一籌看完之後,立時根據筆跡分辨出了哪些是王泠然所擬,哪些是杜士儀所擬。他更能品味得出來,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