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 第166章:雷霆卻避鋒芒疾下_頁2
甚是難看。
沈珍珠從沒看到過獨孤鏡流淚。她雖極為憎恨獨孤鏡,曾經恨不能寢其皮食其肉,可在吳興兩年中,深思至她,竟漸有數分理解。獨孤鏡出生寒微淪為侍婢,卻不甘服從命運力爭上遊,做事從不瞻前顧後,狠決果斷,殺紅蕊、害林致、陷害李豫,幾近成功,被張淑妃認為義女。在她的心中,或者無神明可懼,無鬼怪可畏,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她終究如此悲慘,由李林甫、李豫至張淑妃,她不過是處處被人利用。
沈珍珠曾經以為,象獨孤鏡這樣堅韌恆定的女子,就算瀕臨死亡,也不會害怕,更不會落淚。可在看着她掉落下第一滴眼淚時,沈珍珠霍然明白:她終歸是女人,她此生全力爭取的,不僅是那灸人權勢,還有李豫的心。所以,獨孤鏡從前會設法謀害她沈珍珠;而一旦明白李豫之心絕不可得時,便終陷瘋顛,將矛頭指向李豫。
執着是女人的本性,或者,也是女人的天敵。多少女子,用一生的時間,去摯愛一個男人;用一生的守候,去等待一顆心的回歸。獨孤鏡也是如此,只是手法比普遍女子更加極端,因為她一生無論甚麼都要靠自己爭取,所以,她無法靜靜守候,她全力出擊。
沈珍珠對獨孤鏡道:「你是受人指使,若你肯在陛下和群臣面前説出主使之人,我保你不死。」
獨孤鏡尖聲大笑,説道:「保我不死?你以為我會這樣愚蠢,這個人的名字,我寧死也不會説出來。」她步下踉蹌,搖搖倒倒轉了個圈,神智仿佛狂亂,譏諷般尖笑不停:「太子殿下,你瞧瞧,你喜愛的是甚麼人?竟然沒膽氣提劍殺奴婢!殿下,你要這樣的王妃有何用,她能助你什麼?奴婢我除了不是世家女以外,有什麼不比她強——」説到這里,忽然折身栽頭撲向程元振,程元振一怔,未及收劍,她「呃」的悶哼,長劍透心,血如泉涌,因痛苦愈顯容色猙獰可怖,身子倒下時突然奮力前伸,緊緊抓住沈珍珠裙裾,一口血噴在沈珍珠裙下。
抓得這樣緊,沈珍珠不得不曲下身子,卻見獨孤鏡陡然抬頭,怪異的笑着,吐出兩個字音。聲音太低,沈珍珠沒有聽清楚,疑惑的追問:「什麼?」獨孤鏡頭一偏,已氣絕身亡。
嚴明與程元振急速率眾沖入府衙,將嚇得瑟瑟發抖的金城郡守和城樓上幾名受傷未死的兵衛擒來見李豫。一番審問下來,這郡守竟不知原委,連稱冤枉。再審,那幾名兵衛方説,獨孤鏡是昨日才來金城郡的,手段好生了得,將守門官媚惑得五迷三道,瞞過郡守設下圈套。那守門官方才在混亂中已被狂怒的風生衣一劍刺死,嚴明翻遍其屍身,並無任何書信,僅得一塊中宮令牌。想來這守門官原是皇后的人,接到獨孤鏡與何靈依傳來的皇后指令,於是一同設計謀殺李豫。那金城郡守應是確實不知訊息,不然方才城樓兵衛孤軍奮戰,不會無人接應。可惜這區區令牌作不得證據,張皇后行事果真謹慎。
沈珍珠默默走至風生衣身旁。
風生衣懷抱何靈依屍身,枯坐不動。過了許久,他開口説道:「我從師學藝時八歲,師妹六歲,我們青梅竹馬,從未分離,也都爭強好勝,爭執不斷。師妹的心意……我早該明白……她為我踏入紅塵,如今她走了,我所做所為,便算日後位極人臣,已失趣味——」
沈珍珠幽幽道:「我去對殿下説罷——你帶着何姑娘回峨眉。」
風生衣沉默着,沒有回答。
李豫徐徐走來,一件大氅輕輕罩在沈珍珠身上,他傾身扶着沈珍珠,凝立不言。但見星河變幻,雲層飄浮,百看不倦,不自覺中曉雞初啼,晨曦微露,戰場已清掃,金城郡城門大開,漸有商旅行人通過,慢慢熱鬧起來。
「櫜櫜」蹄聲中,有人騎驢由沈珍珠面前經過。明明已走得遠了,驢背上的人卻回首,朝沈珍珠古怪的眨了下眼睛,面上皺紋迷離,老朽已極。沈珍珠一震,執住李豫的手,驚奇的喚道:「張九齡大人——」風生衣不禁亦抬起頭。
那騎驢人已轉過頭,悠悠閒閒的朝前盪,好似沒有聽見沈珍珠的呼喚,口中吟着偈語,隨風徐徐飄然送來: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空。」
八年前,黑松林中,張九齡曾吟過此句,沈珍珠似懂非懂。而今再品此偈語,仿有所悟。喜與怒、甘與苦、榮與辱、悲與歡、得與失、取與舍,便如天下萬千江水河流,形態雖異,皆是生命鏡射,惟心地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