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焚箱 166、【大荒】_頁2
姿想幫他撿,和之前一樣,撿不起來。
她怔怔看手底下怎麼也觸不着的那塊水果硬糖。
有一隻髒兮兮的小手伸了過來,飛快地把那塊硬糖攫在了掌心。
孟千姿抬起頭,叫他:「江煉。」
江煉仿佛是聽見了,又似乎只是湊巧抬了下頭:稚氣的小臉上淚痕未乾,一雙眼睛裏空空濛濛。
孟千姿柔聲說:「別怕,你向前跑,一直向前跑,我會在前面等你。」
江煉紮緊布口袋,摟在懷裏,又邁開步子跑了,像一陣風,在這森涼的夜裏颳走,瘦小的身影在山道上晃着晃着,就不見了。
孟千姿在山道上站了很久,才又繼續往下走。
向前走,他和她,都得向前走。
再一次遇到江煉時,是在橋底下。
他又長大了些,正於寒風呼嘯中,一層層地往自己身上裹報紙,然後蜷縮着躺下。
孟千姿聽到他嘟嚷:「要吃香香的餅,裏頭有肉,還有甜甜的奶油。」
看來江煉品鑑美食的能力不太行,這種組合,該多難吃啊,孟千姿坐在他身邊,守着他入睡,拿手虛撫他的臉,低聲應他:「會有的,都會有的。」
離開了橋底,前路依然漫漫,江煉的人生如徐徐展開的長卷,她便在這長卷中遊走。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江煉的前半生,她錯過了,又都沒錯過。
她看到況同勝牽着拾掇得乾乾淨淨的江煉,而邊上的保姆抱着小小的況美盈,況美盈穿得像個小公主,衣邊領邊,都是可愛的繡花,她伸出一根肉乎乎的小手指,一直指江煉,嘴裏含糊不清,叫:「你,你。」
江煉目不斜視。
況同勝打開房門,這是典型的男孩子的房間,有小床,有玩具,有鬆軟的枕頭,有蓬蓬的被子。
況同勝指着房間對江煉說:「以後,你就住這了,全都是你的。」
江煉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孟千姿有點驚訝:江煉小時候,這麼酷嗎?不可能吧,他是個酷不起來的傻孩子。
況同勝帶上門走了。
而她猜對了。
江煉那刻意端出來的酷,一下子沒了,他笑得嘴角彎彎的,兩隻眼睛眯成了兩條歡快的小魚,然後竄上床,抱着羽絨的大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還拿臉去蹭枕面,臉上寫滿了滿足,說:「好軟啊,世界上最軟的棉花枕頭。」
孟千姿倚住門,笑着看江煉在那兒可勁蹦躂,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
她感謝況同勝。
況同勝選中江煉,當然是有目的的,但那又怎麼樣呢?
謝謝他結束了江煉童年中的那一段顛沛流離,讓他枕到了世界上最軟的棉花枕頭,如此快活。
她看到江煉長大了,整個人有了蓬勃的少年氣,看到他在況同勝的督促下學這學那,看到他對況美盈愛搭不理,看到他故意抽煙、下舞廳、結交狐朋狗友,然後被況同勝吊起來打,半個月下不了床。
還看到他在夜風中放飛掌中星,那顆小小的星星,從他的手心間升起,顫顫巍巍、幽幽亮亮,是他揣藏着的、終有一日要向一位姑娘訴諸於口的希冀。
江煉,江煉,每一幕,每一幀,都是江煉。
***
終於走到了她和他的相遇。
從此,江煉的人生里,就全是她了。
這些,其實大半是她親歷過的,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一切又有不同,多了太多酸甜苦辣意趣。
原來,她被白水瀟燒的高香熏得半迷半醉時,曾狠狠揪過江煉的臉,把他的臉扯到變形。
原來,況同勝病危時,江煉匆匆離開湘西的那一路上,都曾不斷地翻看手機,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新消息、新聯絡人申請。
況美盈問他:「你看什麼啊?」
他只是笑笑,說:「看看護工有沒有發乾爺的消息。」
原來,在桂林的那一次,他曾經追過孟勁松的車,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那些她覺得難以啟齒的事兒,他一早就知道了。
難怪他會說:「我敢保證,你擔心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她一路走,一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