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鼎余煙 第十二章 宵遁_頁2
劫舍的勾當,最後才被雷遠解衣推食的手段打動。數年來,郭竟處事忠勤幹練,是雷遠最倚重的左膀右臂。
地位與郭竟相仿的,是被雷遠急遣回大營報信的王延。王延是所有從騎中最早追隨雷遠的,也是眾騎士中最年長的,雷遠平時對他特別尊重,常常稱他為「延叔」而不直呼姓名。王延曾是徐州大將曹豹的下屬督將,身為老資格的軍人,曾與青徐黃巾作戰、也曾與時任兗州的曹公所部交手,甚至還經歷過飛將呂布與劉豫州的往來廝殺,軍旅經驗豐富之極。
再有樊宏與樊豐,他們倆是堂兄弟,家族乃是廬江灊縣某地的小豪強。因為雷緒身為廬江各路豪強的宗主,這兩人自幼寄養在雷氏族中,有幾分質子的意思。他們倆與雷遠一起長大,彼此情好甚密。兩人各有所長,也都通曉弓馬刀槍的技藝。近來雷遠出於培養人才的考慮,逼迫這兩兄弟讀了些兵法,不知實際能學到多少。
原還有孫慈,他是眾人之中特別機靈的那個,可惜已經死了。
其餘的騎士們也均有來歷,諸如鄭晉、陶威、王北、宋景等人,都不是平庸之輩。能夠在不被父親重視、既無權力也無名分的情況下,一點點聚攏起這些忠誠可靠的部下,需要非凡的耐心和持續投入。
他們代表着少年的雷遠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代表着他對自己未來有所作為的期待,而在此時此刻,他們是雷遠信心和膽量的來源。
「這片谷地的入口很難找到,正好用來藏身,再往東去大都是平野,便無適合的所在了。讓戰馬緩一緩,喝些水,立即出發,小郎君以為如何?」郭竟一邊替雷遠調整皮甲絲絛的鬆緊,一邊壓低了嗓音解釋。
雷遠輕聲笑着,拍拍郭竟的胳膊:「我明白,我明白,好在有你提醒。」
郭竟點了點頭,又替雷遠試了試弓弦的鬆緊,點了點腰間革囊里的箭矢數量。雷遠的箭術很一般,因此往往忽視這些。而郭竟久隨雷遠出行,總是會替雷遠提前想到每一處細節。或許是因為距離敵軍不遠,此刻他的比往日裏更加仔細。
在小谷另一頭的樊宏突然附耳在地,隨即連連揮手,讓所有人小心戒備:「西北面,來了股騎兵!」
谷中眾人立刻警戒。人和馬匹都寂然無聲,所有人牽着戰馬默然站立於黑暗之中,刀槍緊握在手,隨時做好暴起作戰的準備。
沒過多久,土地微微震動,沉悶的馬蹄聲隱約可聞,聽聲音,至少有兩三百騎。這支騎隊沿着北面與淮水平行的大路前進,毫不耽擱地越過了小谷附近。
曹軍騎隊數量如此之多?來得如此之快?所有人都神情肅然。
雷遠皺起了眉頭:在這個年代,絕大多數人都肉食攝入不足,所以或多或少地出現夜盲症的症狀。能夠在夜間行動的,必定是平時里得到優渥待遇的精銳。能夠派出兩三百騎的精銳斥候騎兵,在其之後的主力部隊規模絕對不小,卻不知道是曹公麾下哪一路兵馬?
他向樊豐比了個手勢。
樊豐會意點頭,他起身略微活動下身體,隨即雙足蹬地發力,如同狸貓般騰身翻上側面的岩層,全程悄無聲息。待到站定腳步,他立即垂手拉起兄長樊宏。兩人又各伸一臂,幫了雷遠一把。這樊氏兄弟倆對竄高伏地的手段好像有些獨特天賦,雷遠自問算得身手矯健,也只能瞠乎其後。
留下郭竟領隊戒備,三人從密林中慢慢向外潛行,約莫走了一箭之地,到了月光能透過枝椏的林木稀疏之處,便停住腳步。
此處地勢較高,可以看到淮水如慘白的白練一般,寬寬窄窄地自西向東延伸,漸漸遠去的騎隊就在淮水南岸凋零的田野間奔馳。由於無人維護,常見某段的道路被灌木沼澤隔斷,騎隊便順着地勢自然分流,到了較遠的某處又重新匯合,甚至發現某處道路無法通行,不得不退後另擇方向的時候,騎士們依舊沉穩有序,隊列絲毫不見散亂。如果仔細分辨,甚至可以發現騎與騎之間的間隔距離也幾乎不會有劇烈變動。雷遠知道,這是因為騎手們每個人都具備精湛的騎術,在馬匹奔走時可以輕易控馬避過路上的石塊或凹陷,而速度並不稍緩。
昏暗的夜色中,他們黑色的身影穿行於蒼茫平野。雙方相距甚遠,雷遠本不應該看得這麼清晰,但黯淡的月光灑落下來,照射在那些騎士身上,竟偶爾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