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第兩百八十六章 風雪鐵騎下江南(九)_頁2
更新:08-20 15:47 作者:烽火戲諸侯 分類:玄幻小說
「這個……貧僧不敢妄下斷言。」
夜色深深,陷入寂靜。
袁左宗淡然道:「大師能否信得過我袁左宗會說幾句持平之言?」
老和尚有些訝異,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公主墳一役的袁白熊袁將軍!你且說,貧僧信得過。」
袁左宗緩緩道:「在義父和王爺都放話嚴令不許生事的前提之下,只說北涼那撥『老人』的話,我袁左宗會離開北涼,有可能遠赴西域,此生再不入北涼中原半步。其餘兩個義子,褚祿山會在流州一帶自立為王,甚至有可能在義父死後直接投奔北莽,而齊當國會脫去鐵甲,給王爺當個家丁扈從。北涼邊軍騎步大軍的那些主帥統領中,燕文鸞也許會直接跑去清涼山拼命,就算不去,多半也會活活氣死,沒氣死也會閉門不出,陳雲垂,周康,何仲忽等人,全部離開邊軍。青壯武將中,劉寄奴,胡魁,石符,寧峨眉,王靈寶,李陌藩,等等,幾乎都會負氣離開邊軍。到最後留在邊軍的,老人不用想了,只有曹小蛟之流,還算能用。這些人一走,顧劍棠哪怕把所有春秋舊部一股腦帶往北涼,哪怕三十萬邊軍的框架還在,我想戰力不到原先一半,也許大師會覺得一半戰力也是十五萬兵馬,加上蔡楠大軍,加上某人的西蜀,再加上漕糧支持,以及源源不斷的中原援兵,例如青州軍,甚至可以調動京畿大軍趕赴西北,說到底還是有機會拖住北莽大軍,慢慢耗盡北莽國力,是不是?」
老和尚今夜是第三次說此語了,「難道不是?」
袁左宗深深呼吸一口氣,冷笑道:「是?當然不是!要知道這次涼莽大戰,我北涼也是僥倖才贏了北莽,怎麼,大師一聽說北涼只死十萬北莽死三十,就覺得勝得輕而易舉了?不妨告訴你實話,當時三線作戰的北涼,只要一條戰線崩潰,那就是全線皆敗的境地,到時候死得可就不是北涼十萬,而是整個三十萬邊軍再加上三十萬都不止了!」
徐鳳年抬頭望着夜色,用自己才能聽見的細微嗓音喃喃道:「只死十萬。」
袁左宗有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儘量恢復平靜語氣,「但是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死結,真正的隱患是……」
徐鳳年直呼其名打斷袁左宗的言語,「袁左宗!」
袁左宗閉嘴不言,甚至直接擺出閉目凝神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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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偶然相逢,有些意猶未盡,同時算不上盡歡而散。
五騎緩行,袁左宗突然笑道:「心裏舒服點了?」
徐鳳年閉眼用力呼吸了一口,好似有那春寒獨有的沁人心脾,微笑道:「一口氣把滿肚子牢騷都倒出來,整個人舒服多了。在北涼就沒法子這麼說,畢竟跟着我都是受氣的人,尤其是二姐和徐北枳這幾個,沒把我當出氣筒就算很厚道了。」
袁左宗笑了笑,但是很快有些隱憂,「因為兩淮邊軍的潰敗,又有靖難的旗號,咱們這一路南下都還算安生,可接下來薊北精騎、西蜀步卒和青州兵馬匯合在即,加上離着廣陵戰場越來越近,吳重軒的北疆大軍虎視眈眈,恐怕很快就會有人要跳出來噁心人,以便取媚朝廷,不妨礙大事,但終究是麻煩。」
徐鳳年搖頭道:「既然決定南下,就不再奢望以後在中原會有什麼好名聲。」
徐偃兵調侃道:「王爺這兩年好不容易幫着北涼攢出一點口碑,多半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徐鳳年撇嘴道:「這種事就不是個事。」
徐偃兵嘖嘖道:「這話,不愧是北涼王說的。」
袁左宗附和道:「不愧是武評大宗師說的。」
老諜子和張隆景異口同聲道:「是啊!」
徐鳳年板起臉道:「放肆,都給本王拖出去斬了!」
一陣爽朗笑聲,在夜幕中傳得格外悠遠。
作為佛教祖庭之一,寒山寺一直以「寺小佛大」而著稱於世,不同於當年兩禪寺的佔地廣闊和僧人眾多,寒山寺在歷史上僧人最多也不過百餘人,作為開宗三祖之一的寬心和尚,在大奉王朝受到歷代君王公卿的推崇,大奉末代皇帝更是對其尊稱為肉身菩薩,如今佛門念珠的由來也是寬心和尚最早提出的黃豆計數。這座古寺在硝煙四起的春秋戰事中都能逃過一劫,保存完好。但是朝廷只是一紙令下,就這麼毀於一旦。
在那五騎消失在夜色中,老僧法顯讓小和尚提着油燈先行返回土地廟睡覺,老人沿着一條夜露浸靴的小路上獨自散步,如同一頭在荒野逛盪的孤魂野鬼,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才回到土地廟,不同於先前的小廟冷寂似那墳塋,此時的土地廟竟然在短短半個時辰內變得張燈結綵,輝煌大氣,竟有了幾分王侯人家的富貴氣態,石階鋪錦火爐添炭不說,有一位風流倜儻如謫仙的中年人坐在爐邊,身邊更有數位貌若天仙的女婢殷勤伺候着。老僧卻是見怪不怪的神情,走上台階,蹲在火爐邊伸手烤火取暖,那中年人姿容如畫中人,柔聲問道:「如何?」
老人摘下皮帽放在膝蓋上,輕聲道:「比他爹聽得進道理。而且自己講起道理來,也一套一套的,娓娓道來,總之,比他爹徐驍要強。」
老人抬起頭,看着這個幾乎可謂春秋碩果僅存的謀國之士,「納蘭先生,你真要挑動江南道士子和江湖人跟北涼騎軍對着幹?就不擔心弄巧成拙?我覺得那個年輕人並非可以隨意愚弄之輩。真不怕過猶不及?」
被法顯和尚稱呼為納蘭先生的中年人低頭撥弄着炭火,面如冠玉,煥發出一種美不勝收的光澤,答非所問,「你們佛家有十六觀想,可有觀自身一說?好像沒有吧,捨身都來不及,何用觀想。」
老和尚無奈嘆息道:「你啊,比貧僧還像個和尚。」
納蘭右慈冷笑道:「法顯,別忘了當年你本該也是洪嘉北奔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本該去北莽南朝擔任佛頭,你當時自己也點頭答應了,可臨了反悔,這筆帳,那人可以不計較,我心眼可沒他那麼大!」
老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沒法子啊,當年在儒家書本里找不到歸處,之後在黃老學說里也無法安身,原本是臨時抱佛腳,跟隨眾人一起逃個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