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煙雲 十二 群眾專政_頁2
下四類分子,哪有甘願接受改造的?否則要無產階級專政做什麼?不是我批評你,你政治覺悟實在太低!
蔣樂生被搶白一頓愣在那裏。左春榮放下書問他,還記得小學課本「疑人偷斧」故事嗎?有人丟了斧子,懷疑鄰居偷了。看鄰居一舉一動都象小偷;後來斧子找到,再看那鄰居又不象小偷。你一向聰明,怎就悟不出其中道理?
蔣樂生受到啟發問道:你意思是說,只要我把父親視為壞人,就能發現他的不法行為,便有壞事可以揭發?
左春榮擺出哲學家的高深莫測姿態:政治問題首先是立場問題,俗語說的屁股決定腦袋。他不耐煩地揮揮手:自己慢慢悟去吧,別耽誤我百~萬\小!說。
蔣樂生終於更糊塗了。父親不偷不摸,是勤勞樸實的莊稼漢。他省吃儉用,寧願累斷筋骨供我念書,我能昧良心,栽贓陷害他是偷斧子的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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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兒子問起縣報上登的事,父親把來龍去脈講與他聽。預感到徐其虎王懷兵要下死手,讓兒子明白真相也好,稚嫩的肩膀遲早要擔擔子。
蔣樂生聽罷安慰道:父親,你別把問題想得過於嚴重。我看這事不複雜,有正常思維能力的人都能判斷:東西你埋的或者你知情,按理早收起來,怎會等王小四挖到?東西不是你埋的你又不知情,一人犯法一人當,憑什麼追究你?頂多把戒指充公,還能怎麼樣?凝視着一臉愁容可憐巴巴的父親,蔣樂生鼻子一陣陣發酸。
兒子的分析很在理,卻無法減輕父親心頭壓力:堂堂縣報不顧事實,望風撲影煽風點火,無限上綱亂定調子,還指望誰力主正義?
蔣慶余不免為兒子擔心:兒子太過聰明,分析問題又快又准。但眼看父親蒙冤受屈自己無能為力,反比糊塗不懂事更難過!他關照兒子只當不知道這事,這個家儘量少回,天大事自有父親扛!父親無力帶給你幸福,不能連累你給你增添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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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爭大會如期召開。王懷兵獨自端坐主席台上,桌上有隻搪瓷茶缸和一個刷綠漆的鐵皮喇叭筒。他今天顯得格外精神:分頭長髮抹過油,白襯衫敞領露出細長的脖子,右袖口扣子繫着,左袖翻卷腕上露出閃亮的手錶。
徐其虎陪同新任公社書記馬祥瑞,及各大隊「群專指」負責人在台下前排就坐,革命群眾黑壓壓坐滿會場。六個民兵持紅纓槍在周邊遊動。
王懷兵抬腕看看表,徐其虎點頭示意開會。
王懷兵抓起喇叭筒套在嘴上威嚴宣佈:今天群專指召開鬥爭會。先宣佈紀律:第一,按指定位置入座,場內禁止走動;第二,未經批准不得發言;第三,一切行動聽指揮,呼口號必須跟着喊;第四,任何人不准早退。
接着照何順寫的稿子念動員令:敬愛的公社馬書記,各位兄弟大隊群專指領導,貧下中農社員同志們,被推翻的剝削階級,地富反壞不甘滅亡,他們人還在心不死,時刻妄想復辟變天,我們決不答應!。。。。。。現在揭發鬥爭開始,誰發言?
搞群眾運動必先運動群眾,此話十分精闢。「群專指」開過多少動員會座談會,找關鍵人個別談話,確實把群眾發動起來了。王懷兵話音一落,一排拳頭爭相舉起,「我發言!」「我先說!」會場上掀起一陣怒潮。
王小四縱身一躍跳上台,把鐵皮喇叭筒套在嘴上大聲說:我來揭發蔣慶余!
蔣慶余被反剪胳膊押上台。兩個民兵按往他的頭,腰彎到九十度,身體成了阿拉伯數「7」字形。
口號聲不失時機響起:打倒四類分子蔣慶余!壞人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無產階級群眾專政萬歲!
王小四問:陰曆七月初八,在你家牆腳挖出什麼東西?
蔣慶余直了直身子,嘶啞着嗓子說:我老頭生前埋的,我不曉得。
台下七嘴八舌喊起來:大點聲!放老實點!
會場空曠不攏音,蔣慶余又彎着腰聲音自然傳不遠。王小四向台下傳聲:他狡猾抵賴!說是死去的老頭埋的他不知道。
蔣慶余昂起頭對王小四爭辯:是我埋的不早收起來,等換牆泥讓你挖到?
王小四啞口無言,走近蔣慶余使勁按住頭往下壓,惡狠狠說:叫你抵賴!
王懷兵忙替他解圍,舉起戒指和一張鄒巴巴的黃紙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