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那些年 第三一三章 隨心逍遙_頁2
,還有一分惋惜。他想他是知道詹仲琦為何苦澀的,也知道他為何寂寥,為何惋惜。詹仲琦這一生位份至尊,天下間再無能難倒他的事情,然而他登高造極,卻仍有遺憾。
詹仲琦並沒有傳人。
從水大師身上,便能看出傳人的重要,然而詹仲琦盡心盡力教導明溪,最終卻成為了仇家,這如何叫他不難過。帝家之人多為陣師的可造之材,可惜如今帝家之人為數寥寥。明溪之外,只有自己和帝都那不知生死的皇弟以及宋王,或許還能加上越王的子嗣。
韓楓暗自唏噓感嘆,詹仲琦的心酸卻已一晃而過。他深吸口氣,續道:「不錯,我的陣是破了,是我自己破去的。」
這次則輪到清秋驚訝:「為什麼?」
詹仲琦道:「陣師創世,聽來霸氣囂張,實則比起天地造物,卻如一場笑話。我那時與智峰說,我的陣是在她的陣中,然而我們卻同樣都在這天地之中,唉……她忘了逐本求源,我此前這一百多年,又何嘗不是呢?我們兜兜轉轉,以小聰明求大智慧,實在是緣木求魚,不得其所。天地視萬物為芻狗,不以我們為喜樂,不以造物而居功自傲,任由一切生死幻化,看盡滄桑。這才是天地之矩啊。」
詹仲琦說到此處,清了清嗓子,才又繼續講了下去:「我那時說『打破規矩重再立,不見樊籠不見天』,那才實在是我一時胡吹大氣,能嚇過智峰,卻終究騙不了我自己。那句話若要重新改過,須得改一個字。」語罷,他又陷入沉默,只伸手在韓楓肩頭拍了拍。
清秋蹙眉看向韓楓,目露探詢。
韓楓心知這又是詹仲琦出給自己的難題,他靜心沉思,終於回道:「是將第二個『不』,改為『只』。」
「不錯。」詹仲琦微笑點頭,滿臉皆是讚賞神色,「『打破規矩重再立,不見樊籠只見天』!我要破的規矩,便是那時智峰的規矩,我要立的,則是這天地的規矩。我若立天地之矩,便身同天地,那區區樊籠如何能困住我?在此天地之間放任自由而不逾矩,是謂逍遙!」
韓楓聽到此,不由得長舒口氣,暗忖叔祖此境果真比之所謂立陣創世又更高了一步,他那時竟是和光同塵,造化同天地了。試想智峰的陣仍在天地之間,自然終究逃不出這天地之矩,若稱樊籠,此才為真正的樊籠,天下再沒有人躲得開的。然而若要破智峰之陣,首先必從己陣而出,這自然就是詹仲琦傷心勞力的原因。
話說明白,詹仲琦已再無後語。他從曉灼背上縱身落地,往前走了幾步,腳下踩着的已是潮濕的泥土。
再往前便是大江江流,詹仲琦對着水面看去,只見水波晃動之中,顯出一個白髮老叟。
韓楓騎在馬上看他背影,只見詹仲琦的白髮重新有了淡淡光彩,但他手上裸露出的皮膚卻白中透着青筋,叫人看着好不擔憂。
江流鎮上任並不多,這些鎮上居民平常少見外人,如今見詹仲琦與韓楓一行人,都不由得側目而視,見詹仲琦白髮白眉「白須」卻行動矯捷,只以為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有懼畏者,也有敬怕者,甚至有些無知村婦在離着幾人遠些的地方納頭便拜,口中念念有詞,似乎祈福。
詹仲琦側頭看去,搖頭微笑。隨即他又看向了遠處的江流山,道:「也不知離娿何時才來。」
幾人在鎮中一停便是十餘日,韓楓暗算時間,心想離娿去象城處理事情,無論如何也不應超過三個月,但而今時限將至,卻不知會出什麼事情。
象城已是一座死城,城周又被夷族人層層封鎖,消息到現在還沒有傳出來,以離娿的本事大抵不會有礙,然而離娿聰明的確聰明,伶俐也的確伶俐,論起狡猾乖張,只怕天下之人莫出其右,但偏是如此,離娿做事卻如同手藝人在高山之間走鋼絲繩,驚險狀況層出不窮,總叫人提心弔膽。
這日天已立秋,眼見草木漸黃,韓楓幾人終於無法再等離娿,幾人商議之下,決議啟程北去,先需找船過岸,再翻江流山。
因詹仲琦身體恢復,韓楓便與清秋又換過馬來。一行十四人來到岸邊渡口時,韓楓扶婉柔上了小舟後,忽地又轉身下了船,踏在泥地之中,向南方看去。
他終究掛念離娿,希望能在臨行前,見她趕來。
然而南方的路途上行人來往,卻並無那嬌俏女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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