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三天三夜_頁2
她的皮膚很蒼白,雖然白,卻缺乏光澤。臉比較小,臉頰以上都很飽滿,下巴尖尖的,眼睛便顯得比較大,卻是兩眼無神。
她的左手拿着一隻已經變硬了的餅,咬一口她便要咀嚼很久。接着她便朝旁邊的門縫看了一眼。一縷陽光正照在她的睫毛上,明亮的陽光讓她的黑睫毛也變得仿佛蒼白了,她眯起眼睛,馬上又從門縫旁邊挪開了。然後她拿起一隻水袋仰頭喝了一口涼水。
女子便是段雪恨。
……段雪恨的眼睛離開那一縷陽光,頓時覺得好受了不少。晝伏夜出的日子太多,現在她倒更習慣幽暗一些的環境,晴朗的白天太刺眼了。
她已經在這裏等了三天三夜,但她相信沐晟一定會從這條街上過,沐晟總有去三司衙門的時候。她就等沐晟這一次出門,然後就手刃仇人!
偶爾段雪恨也會想一個問題,按照母親段楊氏的佈局,揭發了沐晟窩藏建文帝,沐家全家都完了!這時段雪恨還去刺|殺沐晟,有甚麼用?
或許並沒有甚麼作用,或許也很有用……段雪恨很明白母親心裏的深深仇恨,必須要段家的人親手殺死大仇人,她才能甘心;沐英和長子沐春都死了,最大的仇人自然要算到沐晟頭上。
不管怎樣,段雪恨最終遵從了母親的安排。
這就是自己的宿命罷!取的名字就是雪恨,生在人世,便是為了報仇。若不報仇雪恨,那如許多年活着究竟為了甚麼?
……段雪恨側過頭,又看了一眼門縫外的光景。街上一如既往,她馬上又坐回了原處。
刺眼的陽光一晃,她感覺有點眩暈。恍惚之中,那些念了母親無數遍的聲音,像被禁錮在腦海中一樣,再次迴響起來。
那白語咒言,像深夜的悽厲冤魂,又像墮落到無盡深淵中耳邊的風聲,永遠都纏繞在她的心頭。
段雪恨不禁摸了一下手臂上的舊傷疤,每一道痕跡都仿佛能聽到「啪」地一聲鞭聲,現在都還還能感覺到那鞭打的疼痛。母親說這點痛算什麼?你生父被沐家的人用烙鐵燙在身上,每一下都比這苦要痛萬倍!
有時候段雪恨看到佛像,忍不住會想那些盡善盡美的菩薩,不知為何落進了無邊地獄……這大概就是先父的印象。
而母親是怎樣的人,段雪恨卻說不上來。若不是某些時候為了作戲,母親從未面對她笑過;段雪恨大概也是這樣,記不得自己甚麼時候笑過了。
段雪恨甚至覺得母親連女兒也恨,她恨所有的人。不過段雪恨身邊唯一親近的人,就是她的母親段楊氏了;沒有段楊氏,段雪恨也長不了這麼大。
……二十年來,她學過很多東西,大多都是刺|殺、下毒、開門、翻牆等本事。若是在陽光下和武夫們打鬥廝殺,她並不一定比別人強;她要的是趁人不備、突然偷襲!
上次在梨園的事再次浮現在眼前,原以為必然得手的襲殺也失手了。那次事件給她留下了一絲陰影,段雪恨此時心裏更加沒底,覺得刺殺這些帶兵打仗的武夫並不容易。
所以三天以來,段雪恨一直很懷疑,這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沐晟、真的能成功麼?
但是,錯過了這次,正如母親所言、一旦大理的事發,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機會親手手刃仇人了!
段雪恨每個一段時間,便側目從門縫裏看一眼,從這裏看出去,正好能清楚地看到外面那條街的情形。就在這時,一隊人馬出現在了沐府正門樓外,正緩緩向這邊過來!
段雪恨的身體馬上緊張了幾分,眼睛停留在門縫內,仔細觀察着街上的情形。她希望看見沐晟正騎在馬上、而不是坐車!
過了一會兒,她總算瞧清楚了,一隊侍衛簇擁着一輛馬車,恐怕裏面坐的人就是沐晟……
段雪恨心底一冷,忽然一種恐懼感湧上心頭。她原以為早已心如死灰,不會害怕任何事,卻沒想到此時仍然生出了莫大的恐懼。
此刻她在怕失敗,還是怕死?她說不上來,恐懼大概很難克制,人生來就有罷。
段雪恨重新坐回原處,拿起了手邊的強|弩,緩慢而長長地呼吸着。她微微閉上眼睛,想像着那隊人馬的位置;猜測着,拉車的馬被弩擊中後、那些人各自的反應和跑動的位置。
她內心裏還有一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