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五章 睹無月思懷_頁2
一哪位先生看中你家少爺我,也可能來家做做,所以你至少也要做套新衣裳,我粗略算了下,怎麼也得要十兩銀子。」
寧缺蹙着眉頭回答道,實際上他只是極為認真地瞎說,他並不是很清楚,十兩銀子對於書院裏的學子們來說,有可能只是天香坊中大酒樓隨意一桌酒席的價錢——正如河西道那個著名的笑話:在田裏幹活兒的農婦閒嘮,總想着東宮娘娘在烙肉餅,西宮娘娘在剝大蔥,肉餅似海,大蔥似山。
然而即便是這個明顯縮水的錯誤答案,也遠遠超過了小侍女的心理底線,她皺着眉頭認真望着他建議道:「太貴了……寧缺,我們不要去長安,你也不要考書院了好不好?」
「沒見識的東西。」寧缺訓斥道:「入了書院出來肯定能做官,到時候你我一個月花十兩銀子,我在衙門裏隨手一個月怎麼不得掙個七八十兩銀子回來?再說長安有什麼不好,陳錦記的胭脂水粉不要太多喔。」
胭脂水粉四字竟仿佛是小侍女的要害,她緊緊抿着嘴唇,明顯陷入極劇烈的心理掙扎之中,很久之後她用蚊子般的聲音回答道:「可是你讀書院那幾年怎麼辦?我的女紅一般,長安人眼皮子肯定高,不見得能賣出去。」
「這確實麻煩,聽說長安城周邊不能打獵,那些山林子都是皇帝老爺的……我們還有多少錢?」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然後極為默契地走到兩個大榆木箱旁,打開箱子從裏面最深處摸出一個包裹極嚴實的木盒。
木盒裏儘是散碎的銀子,像指甲般大小的銀角子上明顯有鉸子的劃痕,中間只有一個大銀錁,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點滴存蓄而成,只是數量並不太多。
看着木盒裏的散銀,兩個人都沒有數,桑桑低聲說道:「老規矩五天數一次,前兒夜裏剛剛數過,七十六兩三錢四分。」
「看來去長安後必須想法子多掙些錢。」寧缺神情認真說道。
「嗯,我會爭取把自己女紅水平再提高一些。」桑桑神情認真回答道。
入夜,桑桑跪在炕上整理被褥,乾瘦的膝頭快速移動,動作麻利快速,小手掌一摁便把枕頭中間摁出一弧形,正是寧缺睡的最舒服那弧度。然後她抱起自己的被褥跳下冷炕,走到屋角那兩個大榆木箱邊開始鋪自己的床。
燈熄,寧缺把水碗擱在窗台上,借着星光鑽進被窩,雙手搭在被沿,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後發出一聲極為滿足的嘆息,閉上眼睛,過了會兒才聽到屋角傳來那陣聽了好幾年的悉悉窣窣的聲音。
這是一個仿佛和過去這些年頭沒有什麼區別的夜晚,他們將伴着帝國邊塞的星光沉沉睡去,然而真實的情況是,今天草屋裏的主僕二人都沒有睡着,或者是因為即將踏入嶄新世界的激動不安,或者是因為都城長安的繁華、隱約可見的富貴,還有那些散發着迷人味道的香脂水粉,窗邊屋角的兩道呼吸聲遲遲未能平靜。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寧缺睜開雙眼,看着窗紙上的淡淡銀暈,出神說道:「聽說……長安城裏的姑娘都不怎麼怕冷,衣裳穿的很單薄,領口開的很大,身子都很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時候年紀太小,都不記得了。」
他翻了個身,望向黑糊糊的屋角,問道:「桑桑,最近有沒有犯病?會不會冷?」
黑暗中小侍女似乎是搖了搖頭,隱約能看見她緊緊攥着被角,雙眼緊閉,唇角卻掛着一絲極罕見的微笑,低聲喃喃回答道:「聽說長安城裏的女孩子確實都挺白的,她們天天都用那麼好的水粉,能不白嗎?」
寧缺笑了笑,看着她說道:「放心,等本少爺以後有了錢,陳錦記的胭脂水粉隨便你買。」
桑桑霍然睜開雙眼,像柳葉般細長的眼眸里映着明亮的星光,嚴肅說道:「寧缺,這可是你答應的。」
「剛才說過,去長安後你要記住一定要稱我為少爺,這樣才顯得尊重。」
當年寧缺從道旁死人堆里翻出渾身冰冷的小桑桑,然後輾轉來到渭城,至今已有七八年。桑桑雖然在戶籍上是婢女,做的也是婢女的事情,卻從來沒有喊過他少爺,這不代表別的任何事情,只代表一種習慣。
今天小侍女桑桑被迫要扔掉這個習慣。
「寧缺……少爺……你要記得答應給我買陳錦記。」
寧缺應了聲,目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