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六卷 忽然之間第一百二十一章 明月當空(中)_頁2
濃眉微耷,說道:「如何?」
君陌說道:「我們都很清楚,你和酒徒很怕死,所以才會活這麼多年,但他死了,證明他是錯的,你如果不想死,就應該與他走不同的路。」
屠夫說道:「他隨觀主去,我守道門,本就不同。」
君陌說道:「世間大路千萬條,不止這兩條。」
屠夫說道:「還有什麼?」
君陌說道:「歧路你怎麼選?籌碼你放哪一邊?那兩條路不通,還有第三條,昊天現在回了長安城,你沒有道理不選這條路。」
「按道理……按我怕死的性子……我確實應該選你們這條路,我沒見過神國的昊天,但見過人間的她,我從她那裏得到過承諾,但是……」
屠夫沉默片刻,說道:「我不想這麼選。」
君陌隱約猜到他的想法,微生敬意,再行一禮,說道:「請教。」
屠夫握着刀柄的手微松微緊,就像他此時的聲音,微有起伏,卻始終那麼堅定平靜:「知道我和酒徒的修行者,總以為他是相對瀟灑的那個人,而我卻是相對嗜殺殘酷的那個人,但事實上這幾萬年我很少殺人。」
君陌說道:「確實。」
屠夫說道:「不殺人是因為怕死,我真的很怕。但我……就這麼一個伴,他被你們書院殺了,我總得替他做些什麼。」
君陌沉默。
屠夫說道:「因為他也就我這麼一個伴。」
君陌依然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有道理。」
確實有道理。
像酒徒和屠夫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彼此為伴,只怕在漫長無涯的修行路上早已迷失,在漫長無盡的藏匿人生路里早已走丟,沒有人能忍受那種孤單。
好在他們彼此可以為伴。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夥伴,如果屠夫不替酒徒做些什麼,便沒有人做。
君陌認為屠夫的話很有道理。便不再繼續嘗試勸說。
他向來很尊敬道理。
他取出那把方正筆直的鐵劍。說道:「請。」
屠夫舉起那把油污滿身的屠刀,說道:「我會砍出一條路。」
沒有路,才需要砍出一條路來。
屠夫舉刀向君陌砍了過去,沒有任何招式。也沒有任何技巧。你甚至感覺不到刀上帶着絲毫的天地氣息。看着就像,不,就是簡單的一刀。
這一刀當然很不簡單。
如果有人每天拿着重若小山的屠刀揮砍數千記。每年三百多日,日日砍不停,這種日子一直重逢了數萬年,那麼他砍了多少刀?
沒有人這樣做過,只有屠夫這樣做過,也只有他可以這樣做,因為他活的足夠長,於是他修行的時間便足夠長。
都說修行在於天賦與勤奮,屠夫的修行天賦自然是歷史上最好的數人之一,他的勤奮也是最好的數人之一,二者相合,那意味着什麼?
數千乘以三百再乘以數萬,這是多少刀?
意味着,這一刀無敵。
柳白復生,也無法硬接這一刀。
觀主,也不會想硬接這一刀。
除了軻浩然,從來沒有人能硬接屠夫的刀。
君陌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知道這一刀意味着什麼,那兩個字,很耀眼。
小師叔是他的偶像,他想接這一刀。
如果他雙臂完好,或者他真的會接一接。
但現在他只剩下一隻手臂,鐵劍一端在手,另一端卻在夜雪裏。
那便是無根的柳。
他眼睛裏的光澤微黯,然後再亮,一切歸於平靜。
君陌退後一步,倒提鐵劍,抬膝,左腳向上踢出。
這一踢,他踢的是天,是為蹬天踢。
他一腳踢到了鐵劍的劍首上。
鐵劍呼嘯破空,卻未離去,仿佛變成一道弓弦。
弦的一端在他的手裏,另一端在他的腳下。
鐵刀砍在了鐵劍上,弦彎,而未折。
鐵劍如弦,君陌如箭,倒退,如閃電般,順着長街疾退百丈。
最終,他沒有選擇硬接屠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