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樣。」

    又有些無言以對，他給她講了幾件學校里的趣事，秦月終於開始暫時忘掉這些憂鬱的事情，和他一起忘情的大笑，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惹得在邊上看噴泉的一些遊客都投來驚訝的目光。

    高高的夜空裏沒有月亮，深灰的雲淡淡飄着，硝煙味在空氣里瀰漫着，一簇簇煙花在近處升起，在高處絢麗的散開，一片璀璨的景象。

    考試結束以後，許多學生擠到書店裏來，各個學校的，穿着夏日統一的制服，在各個櫃枱前瀏覽；在考試前大多數學生在文具櫃枱前駐足，那個時期書店裏的文具緊俏的很，但現在在書籍欄里的人最多，過道里幾乎沒有空着的地方。

    書店本來賣書才是正業，但在如今書的概念也擴大了，底樓大多數櫃枱並不賣書，賣文具、音像製品、眼鏡、電池，其中賣唱片的生意最好。

    一直聽到那裏發出一兩聲聲嘶力竭的大吼，我愛你，愛你愛到心痛或落淚之類，其實那些歌詞不過那幾句而已，何漠至今這樣以為，往常同學之間議論歌曲，他一首也不懂，他人也從來不注重他的意見，還是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總不平。

    他擠入人群，身旁的人一邊捧着書，一邊下意識的側身讓他經過。

    這個角落來過幾次，翻過幾本書，總是心不在焉，回去回憶起來連書的題目都記不住，只在腦海中隱約有些印象。

    許多日子都白白浪費了，不知許多年以來在做些什麼，哪裏都是空白的足跡。

    養成的習慣很難改變，一本書抽出來，從中間翻開，現看頁碼，192頁，目光掃到中間。

    「他端着機槍，掃到身邊幾個敵兵，不遠處的炸彈猛然爆炸，塵土飛揚，那邊──」發現已開始心不在焉了，在想昨天考的英語，莫名其妙，有什麼題目做錯了。

    抬頭長吁了一口氣，倏然感到自己投入的猶如在考場，下意識的看四周，仿佛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

    何漠回過頭來再看幾眼，認出來了。在那邊書架旁站的是吳天志，薄薄的襯衫遮不住身上四處凸出的骨頭。

    他正捧着一本書讀的入味，看來他來這裏看書已經有一陣了。

    賣磁帶的地方又炸響一個聲音，許多人略帶不滿的側頭向那邊望，唯獨他置之度外，連頭都沒抬。

    何漠以前聽見有人議論吳天志，有的說一拳打過去保證打斷他六根肋骨，又常把他試比唐僧，活動課上班裏其他人都出去了，就他一個人幾乎從不到球場，都說他那坐功堪稱中國一絕，不過他的體育成績從來沒好過，體育教師一提起他都大搖其頭，也曾要求過他勤加鍛煉。

    在臨近體育考試時，往往能看到他在操場上練習長跑，遠看就像一根竹竿在平地上移動，有些可怕。

    「啊──何漠，原來是你啊，嚇我一跳。」

    吳天志感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極快的轉過頭來，眼鏡後的目光里閃爍着一陣驚慌。

    「對不起，嚇着你了，看什麼書呢？」

    何漠急忙道歉，又把目光轉向他的書，吳天志合上書，封面上一溜燙金大字──《追憶似水年華》。

    「這個題目倒是挺不錯的──」何漠想不起這是本什麼書，一點印象也沒有，仿佛從沒讀過，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噢，這本書主要記述作者生平的見聞和閱歷，有關貴族上層生活，寫了幾個家庭的情況，你未必會喜歡。」吳天志頗為認真的講。

    「嗯。」何漠看着他的臉，看着他眼鏡片周圍泛出一層層圓圈，也不知多少度數了。

    「你那幅眼鏡多少度了？」

    「四百多了，現在晚上看書太多，視力自然往下跌。」吳天志靦腆的笑着，一隻手扶了一下眼鏡。

    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沉鬱的感覺，本來還想問他有關考試的體會，竟然莫名的想起陰天郊外冷寂的三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