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第三十三章 消失的記憶
我二叔什麼都沒說,就把口袋給接了過去。
這一次,我二叔連裝老衣服都沒給我爺準備,就那麼沒日沒夜地守着我爺。最後,又把我家逼到沒米下鍋的時候,我二叔才出去接了活兒。
他臨走之前,站在門口看了我爺好半天,最後還是嘆着氣走了。我爺那時候說不出話來,眼角上卻一直往下掉眼淚。
我二叔乾的那活兒,是個好人兒都不願意干。
穿裝老衣服這個活兒有不少講究,要是壽終正寢的人,誰來幹活兒都行,親戚里道兒出個體格好的就能把衣服穿上,只要不站在死人對面兒,別讓人臨死的那口氣兒給噴着就沒什麼大事兒。
但是,橫死在外面,尤其是缺胳膊少腿兒的人,就得找專門的人過來穿衣服。除了穿衣服之外,還得把人胳膊腿兒給縫回去。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事兒了。
我二叔那時候接的活兒,是被火車軋死的人,腦袋都給軋掉了。這活兒,一般人接不了,只能我二叔來。
縫死人腦袋有個講究,必須在屋裏,不點燈摸着黑縫。據說,這是刑場邊上的裁縫鋪里傳下來的規矩。死人上門縫人頭的時候,不能讓人看着,看着了就得出人命。幹這個活兒的裁縫一般都是瞎子。
後來,刑場處決不砍腦袋了,人頭裁縫這手藝就傳給了外人,但是縫人頭的時候必須摸黑兒。
當時,我二叔把自己關在用棉被蒙了窗戶的屋子裏,誰也不敢扒開縫兒往裏瞅,也就沒人知道屋裏究竟出了什麼事兒,直到我二叔出來,差點沒把一院子人全都嚇死。
我二叔把自己的一隻手跟死人脖子縫在一塊兒了,那死人就被他拖在手上一步步地往前走。當時見過我二叔的人都說,也不知道我二叔是不是疼得厲害,走幾步就喊一聲,那聲音就不是人動靜,血順着他的手瀝瀝拉拉地淌了一地,我二叔瞪着兩隻眼睛一步不停地往家裏去。
鄰村的人嚇得跑去喊了大仙兒,那大仙兒離着老遠看了一眼就擺手說自己管不了,還告訴村里人誰都別過去看,看了准沒有好道兒走。
那時候,我一直在家看着我爺,也不知道我二叔究竟怎麼走回來的。
可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時候,我爺都已經一口口地往外倒氣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我當時嚇得不行,可身邊卻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我急得團團亂轉的時候,卻看見我爺喘氣越來越勻溜兒,臉上也漸漸開始有了血色,兩隻眼睛開始慢慢有了生氣兒。我正覺得我爺從鬼門關走回來的時候,就聽見我二叔在院子門口驚天動地地喊了一聲:「爹——」
我爺撲棱一下子從炕上坐了起來,兩隻眼睛亮得嚇人,手按着炕沿一下跳到了地上,連鞋都沒穿就往外面跑。等我跟着他連滾帶爬地從屋裏跑出去,我二叔已經死了,站在門口死的。
我二叔手裏那個死人坐在地上,他一隻手按着死人身子才沒倒下去。可我二叔那兩隻眼睛卻死死地瞪着大門不放,好像就是要等我爺出來。
我爺從我二叔另外一隻手裏摳出了三枚金錢兒,才一點點把兩個人分開,自己進了倉房把死人腦袋給縫了回去,才想起來去安葬我二叔。
那件事兒之後,村里人都在傳,我爺成了大氣候了,篡了兩個兒子的命,奪了他們的陽壽,自己才沒死,可是他兩個兒子卻全都死了。
那時候,我跑回家問我爺:「是不是你奪了我爹和我二叔的壽?」我爺聽完猛地一回頭,兩隻眼睛亮得嚇人,我嚇得不敢跟我爺說話了,我爺卻看着我嘆息了一聲:「這地方不能住了,咱們走吧!」
當天晚上,我爺就像之後那次一樣套了車,拉上棺材和我悄悄離開了那個村子,可我醒過來之後就什麼都記不住了。
就在我拼命地想要回想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我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眼睛——那是我爺的眼睛,就像他當初看我一樣亮得嚇人。
我嚇得一個激靈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滿身大汗地喘着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婉華給我倒了一杯水:「吳先生,看樣子,是我贏了。」
我抓起桌子上水杯一口喝乾:「沒錯,你贏了。」
老杜頓時急了:「小吳,你們這個……這個不能作數啊!我……」
我不等老杜把話說完就抬手打斷了對方:「按照術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