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恨人 187、冬至已至_頁2
觀者清,在悲戚中沉浮了六年之久的星冉公主,竟沒有想到她找到的能讓方白雪活不得的理由,與當初万俟殊讓薛秣必須死的理由,幾無二致。
一個一心向着北御、揣着北御將士的姑娘,東啟不會留;
一個一心想着南國、裝着南國郡主的將軍,東啟也不能留。
這世間許多事,都以巧合的方式,印證着那些冥冥之中的註定與掙脫不得,等發生的那一天,經歷者才頓覺恍然,可他們要面臨的,卻是為時已晚。
冬至已至,海風呼嘯,滿地枯枝,天色黯淡,半城森寒。
這一天是万俟殊十五歲的生辰,幾乎沒有為自己過過生辰日的他,這一次破天荒地在自己府上舉辦了壽宴,邀文武百官家中飲酒,順便來為他見證一件事:他要在自己十五歲生辰這一天,向方白雪表白且求親。
這一些事情本應該由他雙親拜託媒人來做,但眾所周知,万俟殊父母早亡,是以這件事他準備自己來做。整個朝堂沒有人覺得事情不妥、於禮不合,既是因為作此打算的是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万俟丞相,而被求親的那一方是整個東啟最懂禮數的禮部尚書家的姑娘。
大家唯一期盼的,是自己也能收到万俟府上送來的一份請帖,好見識一下,素來如冰山雪雨般孤冷疏離、酷寒至極的万俟丞相,是如何為那個姑娘改變的。
想見識一下的這些人里,也有星冉公主,但遺憾的是她沒收到請帖。万俟殊沒有送給她,許是在万俟殊心裏,他二人早已形同陌路了罷。
万俟府外,星冉公主坐在高大而華麗的馬車上,輪轂側面滿貼着的黃金飾片晃人眼眸,錦緞做的車簾繁複而厚重遮住了她上揚的眉梢與晶亮的眼,她撫摸過膝上明黃的聖旨,默道:小殊弟弟,本公主既然來了,怎麼能不下馬車呢。
夜華初上,萬家燈火,丞相府難得喧囂熙攘,最後卻因為星冉公主與她手中聖旨的到來,變得支離破碎,賓客唏噓,主人淚眼。
「方白雪,你可知罪?」星冉捏着那捲聖旨立在正廳中央,未着朝堂禮服、未做公主梳妝,周身卻都是天家的威嚴與端莊。
年輕的姑娘飛揚跋扈慣了,從不知道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被追究起來,會有這樣大的罪過,光是收受北御王爺送給她的萬兩黃金這一樁,就足以給她定一個叛國通敵的罪名,要入刑部死牢,歷十大酷刑。儘管那個北御王爺是她的親生父親。
方白雪不敢認罪,也不敢不認罪,恍然無措地看着身旁的万俟殊,聲音顫抖:「万俟哥哥,我……」
星冉低笑一聲,可這聲笑比夜晚的風還要凜冽,似乎如一把刀刮在人的臉上:「白雪妹妹,東啟十六年冬,万俟丞相在刑部做侍郎的時候,曾主持《東啟大律》的校對、修訂、編纂之事,他對預謀造反一罪做了補充,若你能能說出是何人指使你做的,則可免於一死。」
「你……什麼意思?」方白雪臉色虛白,無半分血色。
「聽說你曾拿用一千兩黃金為万俟丞相買夜明珠,是也不是?」星冉眯着眼睛問道。
方白雪迅速反應過來,劇烈搖頭,眼淚都飛出來:「不是!同万俟哥哥無半分關係!我曾經送給万俟哥哥夜明珠,可他根本沒收下過!我是拿了北御國王爺的錢,我自己全花掉了!」
「你同他怎麼可能沒關係呢,今夜你們就定下親事了罷,日後你同他可就是夫妻了,自己的妻子通敵叛國、收受錢財,作為丈夫的,怎麼可能不知曉呢。」
說到這裏,星冉悠悠地抬頭,本想順勢奚落一番万俟殊,卻看到万俟殊怒紅的一雙眼。
他從來就是冰一樣的人,冰做的肌膚,冰凝的眸子,是萬籟俱寂的、是涼徹心扉的,可如今這冰被他眸中的火焰悉數燒盡了,只剩下一滴眼淚,從赤紅的眼眶中,陡然落下。
他上一步,拉起方白雪將她護在了身後,讓自己代替喜歡的姑娘同星冉進行對峙:「公主殿下,小雪生性單純,你是她的表姐,最應該知道她的為人,她萬萬沒有這樣的心思,也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星冉好似從万俟殊的臉上,看到十五歲的那年夏至夜裏,自己臉上的不舍與憤恨。原來在乎一個人會讓表情變得這樣猙獰,會讓嗓音變得這樣喑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