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堂病案簿 山雨歇 · 一_頁2
在這期間,倒霉蛋兒只是在燒酒觸碰到傷口的,才抽搐那麼兩下。趙郎中既有點欣慰,自己能少用些氣力——這種練家子要是掙紮起來,他一個郎中可摁不住——可他又愈發的擔心:要是到下午還不醒,晚上再發起熱來,以自己現在手頭上的物資情況來看,真就不如直接把坑挖好。
但他如今都弄完一半了,半途而廢也不太好。趙寒涇歇了口氣,再倒些燒酒,重新洗一遍手巾,把人翻過來,解開系在前面的袴帶,費力地連着裏面濕透的中褲小衣一起剝下來……等、等會兒?
趙郎中慌慌張張把對方的褲腰提了回去,然後仍不敢確信,探頭又往裏瞄了一眼。
媽耶。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是個女的???
是個女的!??
正當趙寒涇處于震驚到無法思考的狀態中時,咯噔一下,仿佛死屍一般昏迷了許久的人,驀然睜大了自己雙眼。銀白的刀光和着赤紅的血霧,在她的腦海中穿梭交錯,織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緊緊裹住了她的手腳、裹住了她的雙眼,令她再不得掌控自我。此時,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她終於憑着意志從巨網中掙脫出來時,卻發現她的身側,正站着一個男子。
一個陌生的、不知道是敵是友的男子。
於是源自習慣的本能先於思維行動,她如同一隻獵豹般敏捷地撲上去,扼住了他的頸子。
那男子似乎毫無抵抗之力,連驚呼也沒能發得出來,後背便抵到了蘆葦和着泥夯成的牆上。他拼命地蹬着腿,試圖掰開掐在自己喉嚨上的手,然而以他的力氣來講,一切掙扎都是徒然的。那張原本白淨的面孔憋成了豬肝色,肺管子裏呼嘯出尖銳的氣流音,頸椎咯吱咯吱地發起了不堪重負的抗議——然而所有的呼救都被扼回到喉嚨里,他顫抖着,窒息所帶來的生理性淚水從眼角溢下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齧齒動物式驚慌。
而就在這段時間裏,一邊掐住了陌生男子的脖子,女人一邊在冷靜地觀察着他的反應。
這個世上,是沒有人會在有自保能力的情況下,任由着自己被掐死的。她沒有給對方作出判斷的時間,也沒有給對方留下喘息的餘地;而這個人瀕死時,因求生欲所能爆發出的最大潛力,也不過是在她手腕上留下了幾道抓痕。
餘光瞥見一把黑鞘兵刃橫在身側的炕席上,觸手可及,正是自己的佩刀……倘若這男子是敵方派來試探、或者說埋伏的人,那也太可笑了些。
女人終於肯鬆開手,但趙寒涇已經厥了過去,一邊嗆咳着一邊還在痙攣,眼淚鼻涕狼狽地糊了一臉,扭曲的五官間還殘存着驚懼與絕望。
羸弱而難看,但意外地順眼。
小郎中在把人拖回來的時候,設想過很多後果,但他怎麼都沒能想到,自己會險些被人家給掐死。儘管出於他所不知道的原因,萬幸撿回條命來,但肺腑與喉嚨都疼的厲害,呼吸間仿佛是有無數根小針在扎似的;頸子上的皮肉隱隱作痛,一定是掐出手指印兒來了。
不過,似乎也怨不得人家姑娘掐他……設身處地思考一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在剝一個衣衫不整且昏迷的姑娘家的褲子,這場面,任誰都不會往好的地方想罷……趙寒涇嘆着氣,掙了兩下,手腕被捆得太緊了,掙不開。
而且很疼。
「醒了?」
趙寒涇抬頭望過去,但見得被他撿回來的那個倒霉蛋兒、呸,那個姑娘站在炕前,木着一張臉,看不出到底是高興還是生氣,手裏還端着一碗熱騰騰不知道什麼東西。姑娘家穿着他帶來換洗的衣褲,估計是翻了他的行李;然而那衣襟兒就坦坦蕩蕩地敞着,趙寒涇只瞧見一眼從腋窩直裹到小腹的棉紗,便慌張地閉上了眼睛,麵皮兒上透出些血色來。
她端着碗,大馬金刀地在他跟前的炕沿兒上坐了,淡然道:「方才不是都看過了,現在又沒露出來什麼,有什麼好避諱的。」
趙寒涇閉緊了眼睛,縮着頸子辯白道:「求求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種人,我發誓,我真的就只是想幫你包紮傷口,誰知道你是、你是……」
回憶起自己看到的東西,年輕的郎中不由得愈發窘迫起來,別說面頰,連耳朵尖兒都燒成了紅色。他把臉轉過去,結結巴巴地小聲嘟囔着:「男、男女授受不親啊……我沒討過媳婦兒的,真的,我真的是第一次見、見……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