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1977 紙上的溫度,眼裡的景色_頁2
一件作品單獨拿出來,張晨自己都很滿意,絲毫也不會比安藤忠雄、隈研吾等人的遜色,這些日本的建築大師,就像日本的所有產品一樣,精細,簡潔,讓人過目不忘。
但同時,也有太注重於外部的細節處理和炫目,而犧牲建築本身的很多功能性為代價,謹毛失貌,為了個性而個性,到最後其實是消滅了自己的個性,當很多人都這樣做的時候,就變成了新的八股。
國內現在的設計師,也基本在學走這一路,他們忘記了所有的建築,都應該是土特產,靠學是學不來的。
張晨在設計這一系列的作品時,和他們走了不同的路,他們偏向於讓建築從周圍的環境中「跳」出來,很醒目,有一種先聲奪人的氣勢,為了配合這種「跳」,還需要在周圍增加很多的人造景觀,和周圍環境不搭的景觀。
張晨決定把這些建築,都「藏」起來,藏到周圍的環境裏,遠遠地看起來,乍一看到不起眼,但走到近旁,走進它的裏面的時候,才會發覺它的細緻和精妙,在裏面活動的時候,感覺就像一張很鬆軟的沙發,讓你陷在裏面就不想起來。
張晨要創造出一系列可以「細品」的設計。
張晨的這個想法,是在他翻閱了大量的中國古代山水畫的時候,慢慢形成的。
在那些山水畫裏,鋪滿畫面的都是山壑、飛瀑、溪澗、松林、漫天飛舞的雪天雪地,人在畫裏都是小小的一枚,看上去有些可憐,但當你用放大鏡看畫中的人物時,會發現他們的姿態是那樣從容和悠閒,面相是那樣的灑脫,這很讓人動容。
張晨認為在建築設計中,首先要找到建築的魂,然後才可以去尋找建築的貌。
在這一系列的設計中,張晨找到的魂就是「藏」,而不是「跳」。
不留痕跡地「藏」,就像一隻蟬,藏在夏天濃密的樹葉間,把建築「藏」在周圍的環境裏,人「藏」在建築里,並且很安逸於這種「藏」。
張晨覺得,一幢人不想在裏面久待的房子,你就是再漂亮,也是沒有靈魂的。
張晨雙手抱膝站在那裏,呆呆地盯着面前的這些設計稿看,他隱隱地感覺好像還缺少什麼,不是設計上的,又好像是設計上的,具體是什麼,張晨不知道。
張晨走到窗前,盯着外面看了一會,他看到下面江南運河無聲地流着,環城路上的人車也無聲地移動着,就像默片,從這裏只能看到他們的頭頂,這麼多人里,就是沒有一個人會抬頭看看,不過,就是他抬頭看了,他可以看到藍天和白雲,就是看不到樓上有人在看着他。
張晨幾乎每天都會看到下面的這條運河,運河好像是日日相同,但驀然回首的時候,才會發覺它已經變化了很多,這種變化,大概就是時間吧。
運河的水變得越來越清,但運河上的船,已經越來越少,很多船已經不能在江南運河裏通行,不光江南運河,所有的運河,甚至所有的河裏都不見了它們的蹤影。
有些是政策性的限制,有些是它們自己,自動就消失了,比如以前經常能見到的運糞的船,船艙里裝滿了糞,船沒到,臭味早就已經飄過來,船過去了,臭味還久久地彌留在空氣里,真是一路招搖啊。
他看到對面「錦繡江南」的寫字樓里,大家都在明晃的燈光里忙忙碌碌的,每一家公司,就像一個家庭、一個人,都有外人不知道的悲歡離合、聚聚散散,老倪曾經在這裏,現在不在了,那個黃總曾經在這裏,現在也消失了。
瞿天琳曾經在這裏,但是現在,瞿天琳每天都在下沙廠里,這裏現在是由小安在負責了。
每家公司也和人一樣,有氣數,氣長的現在還活在這裏,在明晃的燈光下忙忙碌碌,而氣短的,已經做鳥雀散,都沉入了黑暗裏。
張晨在窗前站了一會,腦子裏一片清朗,一片清朗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大腦就像是鐘擺那樣停擺了,看着還在,其實已經不動。
他走回到那一片的設計稿前,盯着看,還是感覺到缺了一些什麼,但缺什麼,他想不起來,發條已經徹底地鬆弛了,鐘擺停在那裏紋絲不動。
張晨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走到了沙發那裏坐下,呆呆地盯着面前的茶杯看,茶杯的蓋子已經掀開,在茶杯邊上,底朝天地躺在玻璃茶几上,張晨伸出手指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