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輔 第161章 南察風波(卌二)決斷_頁2
能「持保留意見」,默然不語。
申時行力推王錫爵起復回京成為閣老,不是為了把自己的領導權拱手相讓,他只是為了讓王錫爵來為自己分擔火力的,怎麼能容忍此時此刻自己掉了鏈子?
王錫爵一回京,就因為正國本一事的操作讓天下人刮目相看,如果他申時行反而被人指責浪費資源下廢棋,此消彼長之下,誰知道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許國?所以申時行現在非常惱火。
相比之下,王錫爵雖然也有些生氣,但生氣的是這件事有點脫離掌控,而且偏偏發生在他自己首鼠兩端、拿不準主意的時刻。
從大局上來看,申時行力保李成梁的想法其實他也同意,但問題是吳淞江河堤工程裏頭的貓膩有他自己一份,在沒有辦法將自己摘出來之前,他也擔心海瑞這老不死的刺頭把他也給傷了。
吳淞江河堤工程牽連不小,涉案的金額數量較大是一方面,但那還不是主要的問題,主要的問題還是在於性質上。
不到三萬兩銀子的預算最終花了八萬多兩還沒辦成,從涉及的金額上來說不大不小,幾萬兩銀子的事嘛,分攤到那麼大一批人,其實每人也就佔了那麼點便宜。王錫爵雖然地位特殊,家裏實力又強,但在其中也不過得了一萬來兩銀子的「小工程」,其中還花了一千多兩,加固了兩處河堤薄弱處,賺了八千多兩銀子而已。
八千多兩不算小數,但對於太倉王家而言卻也不值一提,如果可以的話,王錫爵完全願意現在就拿出八千多兩銀子,買一個平安無事。
可惜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王某人前腳剛給江南官員們寫信,要求他們團結在你身邊一起對抗海瑞,後腳就自己花錢平賬,把自己和吳淞江河堤工程之間的關係撇清……你什麼意思?
合着你的前途就比別人的前途都重要,你的名聲比別人的名聲都金貴,所以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你把江南官員全當成你的墊腳石,都去犧牲自己而成全你一人?
你怕是不想混了!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沒有人能背叛自己的階級還活得有滋有味的,自己人的反噬很多時候比敵人的打擊來得還要嚴酷,王錫爵深知這一點。
所以王錫爵在憤怒之中又隱藏着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釋然,只是他的糾結並沒能因此而得到開解。
他知道心學派無法在此時此刻放棄李成梁,但又擔心自己被吳淞江河堤工程一案所牽連,到底該怎麼做才好,他心裏始終決定不下來。
最終還是申時行忍不住先開口了,而且一改往日的風格,出口便是定調:「河堤一案不過眼前小患,遼東爭鋒卻是長遠之慮。」
王錫爵眉角稍稍一動,但並未出言反駁,當然也沒有直接表示贊同。
申時行看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氣,道:「元馭兄,你向來是明白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之所以始終不發一言,我料必是家中有不肖之輩摻和進了吳淞江河堤工程一事。這人多半還是直親,使你不便輕易揮動慧劍,然否?」
王錫爵何等聰明人,一聽就知道申時行是在給他找藉口,甚至是在給他指明一條出路。
什麼家中不肖之輩,那不過是說辭罷了。吳淞江河堤工程一事發生在他王錫爵本人還在蘇州的時候,上萬兩銀子的大事不可能不經他這個家主的首肯便有人敢擅自接下,申時行這麼說明顯是說:你趕緊找個人頂包!
但頂包也不是那麼容易頂的,尤其這上萬兩銀子的大事,頂包之人可不好找。所以申時行乾脆說得更明白一些,指出此人「多半還是直親」——直系親屬才可能有這樣大的權力,這樣大的膽量,在他王錫爵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這些事來。
這樣的好意王錫爵不能不領情,他沉默了片刻,終於苦笑着點了點頭,嘆道:「從回鄉照顧老父到丁憂在家數載,錫爵一心盡孝,家中之事幾近撒手。誰知這一來,便叫小輩們惹出偌大的禍事,亂我國法,壞我門風,實在叫我既驚且怒,痛惜不已!」
申時行也不問王錫爵這「小輩」是誰,只是道:「大義滅親雖令人心痛,然國法不可亂,門風不可壞,元馭兄當知如何抉擇才是。」
王錫爵臉上的肌肉抽了一抽,閉眼頷首道:「元輔放心,錫爵雖然愚鈍,這其中的道理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