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術之王 第11章曲水亭街大葬2_頁2
沒睜開眼,我就呼的一聲坐起來。
「別動,小心針頭。」唐晚的聲音及時傳入耳中。
我睜開眼,這裏的確是老宅,而且我正在北屋西間的臥室里,身子下面也是我從小就睡習慣了的棗木床。
唐晚坐在床沿上,右手按着我的左手,以確保我手背上的輸液針頭不會甩出來。
床前沒有注射杆,液體瓶放在網籃里,網籃掛在蚊帳杆頭上。這裏是我的家不假,但失去了爺爺,這個家餘下的只是晦暗的空殼。
「天石,葬禮正在進行,外面的靈棚都搭好了,只要你精神恢復,就可以到外面靈棚里去。鄰居們都很幫忙,錢和物一切準備停當,無需你任何操心。」唐晚言簡意賅地介紹情況,把我想知道的全都一一點明。
我抬起右手,在額頭上輕輕拍打了兩下。
滿腦子裏脹得像熟透了的西瓜,手打在額頭上,竟然發出了「嗵嗵」的回聲。
「你還好嗎?」唐晚的手背貼在我額頭上,送過來一絲清涼。
「謝謝。」這已經是我唯一可說的兩個字。
「不要謝我,等你能下床了,多謝謝鄰居,他們都是好人。」唐晚回應,「現在,躺下輸液,就是對大家最好的報答。」
一邊說,她一邊伸手到我背後去,扶我慢慢躺下。
忠義胡同、曲水亭街的老鄰居們當然都是好人,這一方好水土養育的是老濟南僅存的忠義仁厚群體。相比於他們,四城內外,老濟南那些老規矩、老傳統、老習慣都被外來文化、民工團體、投資集團衝擊得體無完膚,終而至於蕩然無存。
濟南是個好地方,當資本狂潮席捲全球、人類追求只剩名利的時候,恐怕中國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成為倖免於難的桃花源。
水聲仍在響着,昔日或熱鬧喧囂、或輕吟淺唱的流水聲現在帶給我的只是深不見底的悽惶。老宅不大,但只剩我一個人的話,必定會空蕩蕩的。我的心也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身體的軀殼,乾癟萎縮,再沒有活力。
「睡吧,再睡一會兒,你就會沒事的。」唐晚在我耳邊輕輕說。
我經過了很長的一段半睡半醒的過程,醒着做夢,又在夢裏醒着。每一分鐘,「神相水鏡」四個字都會自動跳出來,像四根尖銳的針,反覆地在我身上扎刺着,令我不得安寧。
「找到『神相水鏡』——」爺爺在叫。
「神相水鏡——」太爺爺在叫。
「把『神相水鏡』交出來——」不知來自何方的神秘敵人也在叫。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大哥的慘死正是因為它,所有人追逐的焦點也是它。那麼,只要我向它靠近,離找到真兇就越近對嗎?
「我要報仇,我要給大哥報仇!」我反覆告訴自己。
在半清醒時,我感覺到唐晚一直握着我的手。時不時的,她還試探着我的額頭,隨之輕聲嘆氣,如西更道的玉蘭樹落花飄零在劉氏泉的水上。
「她要什麼?她為什麼對我好?難道也是為了『神相水鏡』?」我在夢裏自問。
哲人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以唐晚的相貌和職業,不可能對我一見鍾情,除非——
老濟南的規矩,家裏老人故去,需在宅內停靈三天,到第三天正午才能起靈,先到殯儀館去煉化,然後帶着骨灰盒趕赴墳地埋葬,之後會有三日上墳、五七上墳、百日上墳。
以上是全套規矩,這幾年不斷有鄰居過世,我去幫忙時已經熟知一切流程。現在,我只求爺爺平安下葬,給他的一生劃下完整的句號,不再受任何打擾。
葬禮第二日的黃昏,我終於完全清醒,可以在靈棚里跪坐着。
我的側面是一個大大的「奠」字,那字的左右,分別垂着一條白色紙花,斜搭在爺爺的黑白照片上。兩尺高的烏木相框中,爺爺微笑着凝視着空蕩蕩的靈棚,神態安詳,目光睿智。
一陣嗒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靈棚右側的白麻布帷幕一挑,露出了官大娘那張蒼白的瘦臉。
我剛要起身,官大娘已經擺手制止:「坐着吧,知道你病還沒好利索。」
她拖了一個小馬扎,在我旁邊坐下。
「剛才我在胡同口看見唐醫生走了,趁着這時候家裏沒人才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