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懷姝 20 二十
攖寧這一遭是結結實實吃醉了酒,再加上走遠路累着了,一覺從晌午睡到第二日辰時,御林軍在外面拔營的動靜都沒吵醒她。
宋諫之嫌棄她一身竘蒻草的怪味,乾脆宿在新紮的營帳。
他晨起剛用完膳,崇德帝便派人召他過去。昨日糾纏了大半個時辰沒個章法的事兒,不過一夜便有了定論,何其荒誕。
頂包的替死鬼是突厥使團中的一個隨從,言道自己和忽魯努有私仇,行獵時一路尾隨,趁人不備將他射傷痛下殺手。
還沒來得及審問,那人便咬舌自盡了,大約是怕受平白多受折磨,乾脆一死了事。
一條人命而已,在高不可攀的權利面前,不過了了塵土。
宋諫之神色淡淡沒有置喙,好像這樁事,他從始至終都置身事外一樣。崇德帝知道他的性子,往好了說是懶得搭理,實誠點說就是看不上後面這些嗚嗚渣渣的伎倆。
崇德帝語氣低沉,用帶着嘆息的語氣喚他這個最小的兒子:「諫之啊,你那王妃,是個好的。朕原先只想着緩和文臣武將之間的隔閡,她的身份也算夠得上你,才給你們二人指了婚,難為你沒推拒,想來也是能理解朕的一份苦心。」
崇德帝話頭說的是姜家攖寧,可從頭到尾,約莫都沒把她當個人來看。他輕飄飄的一道旨意,落在旁人身上足有萬鈞。
至於攖寧嫁到晉王府後命運如何,皇帝又哪裏會在意,一個鞏固皇權的物件,連他一點虛假的關懷都不值當。
被指婚的人是攖寧,受到恩賜嘉獎的是姜太傅。
皇權,向來如此。
他停頓一下,伸手輕拍在宋諫之的肩膀上:「前段時間你忙着冀州旱災的事兒,沒時間帶姜家女回門省親,這次回去可別耽擱了,姜太傅對他這個小女兒,頗為愛重。」
皇帝提點完宋諫之,便揮手示意他告退。
宋諫之掀開帘子往外走的時候,太子正好被個小黃門引進來,臉上陰沉沉的郁色在看見他之後不着痕跡的收斂起來,卻也沒有再裝出那個溫和慈愛的長兄模樣。
兩人擦肩而過,宋諫之眼皮都沒掀一下,空氣卻仿佛拉緊了,能聽到令人牙酸的噝噝聲響,領路小黃門險些打了手裏的物件。
御林軍待着輜重先行開路。
宋諫之回去瞧見塌上那條鼓鼓囊囊的錦被,揮退要去喊人的明笙,坐到塌沿,雙腿一絞架在塌上,皂色的長靴踩在錦被一角上,沒有說話。
初春天寒,攖寧小半個頭縮在被子裏,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好呼吸,兩人就這麼一趟一坐,呆了一炷香的功夫。
「別裝了。」
宋諫之閉目養神,冷不丁冒出一句。
攖寧藏在被子下的嘴抿了抿,面上還是一派安詳,睡得無知無覺似的。
「不敢睜眼?」宋諫之睜眼俯身,長指勾起她耳畔的一縷髮絲,動作輕柔的給她別到耳後,露出那隻胭紅的耳朵和一截白皙的脖頸。
少女眼皮微微顫動,整個人都小心翼翼的瑟縮起來。
她現在應該大約怕的骨頭縫都發麻,心裏在罵他犯什麼瘋癲,人卻微蹙着眉緩緩睜開眼,一副睡得懵懵懂懂的模樣,打着小哈欠問他:「王爺何時醒的?」
真是蠢到骨子裏了。這小東西那點心思全寫在臉上,明知瞞不過還要自欺欺人,就是打着他懶得同她爭辯的算盤。
宋諫之心中生出兩分惡劣的愉悅。
獵物垂死前總要掙扎一番的,抱着兩分僥倖,被猛獸摁在爪下也得用些偷襲撞死的伎倆,蠢到忘記對方能把自己脖子一口咬斷的事實。
而把這份僥倖親手殺死的痛快,宋諫之光是想想就心情舒暢。
這世上不管什麼東西,他太輕易就得到了,權貴、功名、金銀,別人搭進一輩子可望而不可求的東西,就奉在他手邊。
他想要皇位,是因為太子把他當成假想敵,明里暗裏的針對。但太子越是忌憚,宋諫之越是要逆流而行。
他本就是個天生天長一身反骨的孽障。
他愛殺人,享受的是人斷氣之前不甘或憤恨的眼神和反抗,那瞬間暴發出的濃烈情緒,才能勉強在他金劈玉堆的心中,掀起一點興奮的波瀾。
可死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