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看向自己的人多了起來，袁媛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工人們注意，就繼續說：「我不知道大家心裏什麼想法，我來到這兒，看到了廠子裏這麼好的環境，這麼多的地皮，我是覺得還很有發展空間的。人要吃飯，要穿衣，要住房子，我們生產的是毛巾，是紡織品，是大家日常需要的東西，所以一定有市場。暫時的困難不是困難，只要撐一下，就可以過去了。」

    議論聲大了起來，有人冷冷的說：「袁總，聽說廠子欠了銀行好多錢，全都是負資產。是不是真的啊？」

    袁媛說：「是有負資產，不過不算全是負資產。相關的明細，什麼抵押了，什麼還留着是我們自己的，這裏面統共一百八十六項目，全都列支得清清楚楚，一塊兒貼在公告欄上面了。怎麼，難道大哥你沒有去看嗎？」

    那人被她反將了一軍，在一片鬨笑中訕訕然坐了下來。

    聽袁媛說話的人，明顯多了許多，最起碼前面三分之一座位上的工人們，動作都整齊劃一盯着她了，袁媛繼續道：「沒有疑問的話，我就繼續往下說了。我這邊的復興計劃，歸結起來也就統共三條。」

    又有人在遠處大吼：「三條？是不是三條下面還有三條，三條下下面，還有三小條啊？那不就跟我們老書記講話似的，又長又臭嘛！」

    有人鬨笑，但也有人說：「不就三條麼，就聽聽了。反正今天整個下午都是開會，不用開工又有工資拿，這麼好的事情，我巴不得天天開會！」

    袁媛把麥克風對準了擴音器，「吱——」高頻飛麥的尖利聲音響徹全場。大家紛紛捂着耳朵，袁媛見安靜下來了，說：「我說三條，就是三條，不會有多。等我說完之後，大家有什麼不明白的，再來問我。我會竭盡所能解答。我沒辦法做主的問題，會收集起來，代替大家向上反映，解決。」

    氣定神閒的態度，和年齡遠不相符的強大氣場，震住了這幾百號人。

    她高高舉起手，豎起一隻手指：「第一條，我將會在本周內，關停所有設備，同時清理賣掉變現。接盤的乙方已經找到了，是北方西江省的同行。我們產業升級，他們也需要我們淘汰下來的設備。設備所得的資金，會採購新的生產線。這一塊業務，還是交給廠里原本的同志們來負責，按照原來的流程走。母公司不干涉任何流程，只管在最後驗收結果。設備驗收，將會引進專業的第三方來負責。」

    有人道：「開玩笑，什麼第三方，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事先找到的？說得大條道理，結果第一條就是變賣我們的家產！」

    袁媛抖出一份紙，上面紅印殷然，冷靜道：「負責驗收的第三方公司，是德國的費氏農機評估公司。已經有一百五十年歷史。目前全國唯一一家辦事處就在鵬城，我們近水樓台，邀請了他們來做驗收。有沒有什麼問題？」

    她大大方方地把那份德文文件給大家傳閱，鑑定為真之後，大家小心翼翼地看着，傳了一圈回來，還是簇新的，連手指印都沒兩個。

    並且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會場前方三分之二位置的工人，切換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勢。

    袁媛比起兩個手指：「第二點，就是我們將會收回之前的下崗合同。把所有工齡超過二十年，又在本次清退名單中的老師傅留下。特別是周見明、羅建設、陳一大三位老師傅，請你們繼續留在廠內，發光發熱，今後北山廠的前途，還得有勞三位多照顧！」

    「什麼？！」

    「我沒有聽錯吧？！」

    就跟滾油里灑了一把冰塊似的，會場內一片譁然，幾乎要炸裂！！

    也就是在上個月，北山毛巾廠下了第一道下崗令，清退了一大批老工人。這裏面尤其以三位坐鎮本廠的老勞模為首，雖然他們收到下崗令的時候，毫無怨言地表示了服從。

    可他們的徒弟們不服啊！

    這麼多年，三位老師傅帶出來的徒弟，可是遍佈整個z市，只要是紡織行業的，都扯得上師兄弟關係！

    鬧了幾次之後，事情就僵持住了，還是三位老師傅自己出馬，把徒弟們震住，不許他們鬧事。但這三位，也都是寒了心，縮在單位宿舍里，沒有再出過門。

    有人大聲叫囂：「丫頭，什麼請回師傅？之前不是說，我師傅的觀念落後了，做出來的產品落伍賣不掉嗎？現在又嫌棄了？怎麼神又是你，鬼又是你？」

    「就是！一句話沒出門就改了三回，鬼才信！」

    那些人也不管袁媛才第一次出現，把之前對廠方的火氣，全都傾瀉到袁媛頭上！

    生受了一輪集火轟擊，就連邱玖都開始同情了，妹子甚至擺出了隨時動手的姿勢，準備保護袁媛。袁媛遞了個安撫眼神過去，示意無妨。

    袁媛說：「沒錯。之前是管理層操之過急，傷害了大家的感情。這件事是管理層做得不妥當，在這裏，我代表管理層給大家正式道歉。」

    遠處，廠長扶額：「哎呀！這姑娘，咋就亂來了呢！面子都丟光了！」

    文蘭淡淡的道：「不然呢？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廠長助理說：「可以先說一些話來轉圜一下，拖着嘛。」

    文蘭說：「那效果呢？有嗎？」

    廠長助理語塞了，更駁面子的話，文蘭有一堆，不過她不說。她只道：「那我們看看袁媛的道歉有沒有用？」

    廠長助理還想要說話，廠長忽地擺了擺手：「小黃，你看，他們安靜了。看來不知所措的不止是我們啊。」

    會場上，長達一分多鐘的安靜，直到袁媛挺直了腰，不知道誰帶頭，鼓掌起來。

    掌聲陣陣，如同潮湧。

    好多人眼泛淚光，袁媛也是，她擦了擦眼角，哽咽道：「這兩天，大家都不容易。辛苦你們了！」

    「不不不，不辛苦。你怎麼這樣說話呢。哎喲，這麼嫩一姑娘，比我女兒還小。」

    「這姑娘看起來是很有誠意的。我有親戚嫁在江家村的，她說這位可厲害了。今年年底就給村子搞到了人均過萬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