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大院 第11章 大風颳大豐
在給馬氏上最後一炷香的時候,金氏看着出嫁的隊伍,喃喃道:
「原想着馬家妹子能好好生下一窩崽,振一振家裏的香火,只可惜死得這麼早。真可惜。」她又抬頭對春仙說,「春仙哪,咱們家就看你了。」
李春仙抹了一把眼淚,不知是哭自己,還是哭馬氏。
大概老天爺都忙着為馬氏悲傷,所以這個冬天沒有等來一場雪。春仙的心比空氣還乾燥,好似一顆虛空的爆米花。
馬氏沒有碑,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土堆是她的最終歸處。
因礦隊行程經過梨花村,三豐在正月回了一趟家。
聽聞了馬氏的消息,三豐也沒再說什麼,仿佛只是聽別人家的故事一般,他嘆了幾口不輕不重的氣。
三豐是晚間回來的,次日清早他就要歸隊去。春仙都沒來得及將家裏的困難給三豐說完,三豐就已經鼾聲如雷。臨走前,三豐只說下一句:
「春仙!苦了你!」
一句話,輕飄飄的,還沒一粒穀子重。
李春仙心裏想要挽留他,可自強自尊讓她張不開那張嘴。她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丈夫對她的情分絕沒有他嘴裏的前程重要。她不想低着頭祈求無情之人的情分,那太過自輕自賤。
在看着三豐遠去時,她心裏壓抑着的那些痛苦,已然發酵變質。她在心裏說:「羅三豐,你儘管去,你儘管無情。我只當這裏從此姓了李!」
三豐來時候,搭包里只帶了三個窩窩頭。走時,也沒能給春仙留下半毛錢。久別重逢的這次相聚,既沒有給春仙帶來物質的補充,也沒有帶來情感或者其他方面的幸福。
這年二月,李春仙發現自己懷孕了。
懷着肚子,家裏卻沒有一口補品。沒有補品就算了,連糧食也沒有一顆。金氏去社裏轉了一圈回來,空着手低着頭,顯然沒有什麼好消息。窩在自家的土屋子裏,李春仙餓得頭暈眼花。
現如今羅家已是山窮水盡,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李春仙只能去求求娘家。
東河鎮向來有「哭嫁」的傳統,嫁人的女子要跪在母親的面前,哭濕母親的鞋面,方才算是孝順。李春仙出嫁那天,草草磕了個頭就出門去,儐相都拉不住。繼母因此在村里沒有面子,直言斷絕了和李春仙的母女情分。
李春仙挺着肚子,求繼母能舍給一袋糧食,好歹先過了這個春天。
家中繼母做主,老父親蹲在一旁連個寬解的眼神都不敢給李春仙。
繼母聽了李春仙的話,冷哼了一聲:「聽說你在梨花村當家做主,日子十分亮堂,我還尋思着過兩天去求你幫忙呢。」
李春仙道:「誰都有個磨盤壓手的時候。你舍給一袋糧食,到底也是為了你的外孫。」
繼母扶着八仙桌剔牙,上下打量她道:「外孫?誰的外孫?你現下倒是肯認我這個媽啦?」
李春仙咬着牙,問道:「你確切說明白,到底給不給借?」
繼母道:「一家人說什麼借不借的——但你哪裏認得我是誰?你出去看看,朝着大路磕頭的乞丐鬼,也還知道喊幾聲好聽的呢。」
李春仙氣得沒話,一扭頭走了。走了半里地,後面追來了大弟。大弟道:「大姐,爹讓我給你二斗糧食。你莫怨恨媽,我們也吃不飽。」
李春仙摸了摸大弟的頭,咬着嘴唇道:「來年一定還你。」
春仙知道,大弟不騙人,這二年的收成都不好。聽水庫上的人說,就是最先進的東河鎮,去年報上去的糧食產量都銳減。各家各戶的自留地都收回公社去,依然保不住公社的目標。
二斗發了芽兒的糧食,都捨不得磨成面,直接煮來吃。水開沒多久,李春仙沒管別人,先把自己餵得飽飽的。只可惜,吃下去的糧食沒能轉化為營養,反倒還折磨得李春仙夜不能寐。平躺在炕上,她都覺得天旋地轉。
早先托人寫給三豐的信,流浪了好幾個月才到三豐的手裏。三豐這才知道了妻子懷孕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