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先生那邊聽到動靜，問道，「怎麼了？」

    沈青川淡定的抽了張紙巾遞給唐笑笑，非常自然道，「沒什麼，家裏貓感冒了，鬧脾氣呢。」

    唐笑笑一臉心虛地接過紙巾，幫他擦拭臉上的水漬，順便豎起耳朵聽沈青川在這兒天馬流星地吹。

    「您知道我家裏兄弟姐妹也多，我爸媽年輕時候忙着賺錢，就把我丟鄉下跟着我爺，我爺就是個種地的老百姓，大字不識幾個，我只要不生病在他眼裏就算茁壯成長了，什麼興趣班輔導班，根本沒有，放了學就撒丫子玩，就這麼長到了十一二歲，我爺爺身體不行了，照顧不了我了，我爸媽才把我接回江城。」

    「結果到了市里，我成了格格不入的異類，文藝晚會，老師讓大家一人準備一個才藝，我不會，英語外教講課，我聽不懂，穿個衣服，正版和仿版我都分不清，就連跟着家裏參加酒宴，刀叉都不會用，上哪兒都被嫌棄土包子，我那時候特別自卑，過年兄弟姐妹一起拿禮物，父母讓我先選，我都不敢選我自己喜歡的，總覺得自己不配，您別看我後來人五人六的，不過是場面見多了會裝，真正讓我改變的，是我的未婚妻。」

    唐笑笑動作頓了頓，抬眸看着他。

    她本來以為他在胡說八道來着，但聽到後來，便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那天去沈家吃飯的時候，跟沈青川的大哥大嫂聊了幾句，沈家這些兄弟姐妹，關係都比較冷淡，可能是重組家庭的緣故，沈青川也就跟大哥沈青山的關係好一些。

    沈大哥和沈大嫂說了不少沈青川小時候的事，沈青川回到江城的日子，遠比他說得要艱難得多。

    他父母為了所謂的彌補，送他去的還是江城有名的貴族學校，那裏面的孩子各個家世顯赫，有自己固有的圈子，沈青川就像一個異類忽然插入進來，自然不受歡迎。

    沈大哥說，他從來不跟大家說在學校發生的事，就算說了，父母也會覺得這麼好的學校就算有問題也是孩子的問題，兄弟姐妹覺得你有了這麼好的條件，還要挑三揀四？

    沈大哥那時候已經考上了大學，在外省念書，對這個弟弟也說不上多親近，但親眼看着弟弟被揍又是另一回事。

    少年人的惡總是天真又恐怖，幾米深的池塘，有個書記的兒子將手錶丟進裏面讓他去撿，不然就把他長那麼大還不穿內褲的事說出去。

    沈大哥說，沈爺爺人活得很粗糙，加上年紀大了也沒什麼講究，自己都不穿內褲，自然也沒有意識覺得孩子大了需要穿內褲，他父母就更不會關心，畢竟誰能想到這麼大的孩子會不穿內褲？

    所以當他住校洗澡的時候，脫下衣服，被室友發現這個「秘密」後，就成了別人取笑他的理由。

    值日，寫作業，跑腿買東西只要他們用這件事威脅，沈青川就不得不服從。

    十幾歲的小孩兒，正是自尊心最強烈的時候，卻因為這件事被同齡人反覆拿捏嘲笑。

    所以那天當他從池塘把手錶撈上來後，那個人又當着面奚落他的時候，沈青川忽然發了狠，衝上去將人摁在地上，一拳一拳往對方臉上揮，哪怕那人的同夥已經上來對沈青川拳打腳踢，他還是死死揪着對方揍，就像咬住獵物的狼，怎麼都不肯鬆手。

    到底是怕了，被他揍的男生起先是罵，最後是哭喊着求饒，沈大哥把人拉開的時候，沈青川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和恨意，鮮紅一片。

    那男生家裏有點勢力，沈家父母不敢得罪，硬押着沈青川去登門道歉，字字句句說的都是他的錯。

    那天以後，沈青川就再也沒跟人打過架，他學會了妥協，學會了虛與委蛇，他為了融入那個圈子，主動親近那些人，被嘲笑奚落，也毫不在意。

    「他一開始和顧景琰做朋友的時候，其實就是因為顧家在江城地位高，顧景琰又是顧家長孫，不管是尋求庇護，還是拓展人脈，顧景琰都是最好的選擇，但是後來他喝醉了才跟我說：顧景琰太傻了，我跟他說我從來沒有摸過模型飛機，他就把他爸爸送他的一個模型飛機送給了我，他說他不喜歡。放屁，那模型飛機擦得比鏡子都亮，不是經常把玩哪兒能打理得那麼乾淨？他嘴又硬，又好騙，我要是跟他說我想跟他做朋友不是真心的，他會不會哭啊？算了，就騙他一輩子吧。」

    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