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林穿着一件綠色洗的發白的上衣，下身是條青色的褲子，一雙條絨黑棉鞋，鞋尖磨破隱隱能看到裏面露出來的棉花，棉花也黑了。

    兩世了，前世進城之後，張春英再沒有見過小叔，瘦瘦的身子，身上的衣服似掛在衣杆上，因為太瘦，臉上的額骨突出，讓原來就很大的眼睛顯得越發大，此時看到張春英，人站起來，雙手放在身前，激動又不敢上前。

    如今看着這張記憶里熟悉又陌生的臉，張春英心裏五味參雜。

    小叔待她好過，讓她感受過缺失的親情，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一切慢慢都變了，張春英腦子裏小叔的面也變的越來越模糊。

    酸意一瞬間湧上鼻子，張春英低下頭，手緊緊捏着衣角。

    為什麼？

    她理解小叔疼自己的孩子，可是為什麼可以為了錢而將她賣掉，甚至明知道那些流言是假的，也不站出來維護她？

    兩世了，這些疑惑一直在她的腦子裏揮之不去，可是直到死，也沒有得到答應。

    或許是憋的太久。

    今天，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將那些憋在心裏的疑問都問了出來。

    安靜的屋子裏，明明站着這麼多的人，卻安靜的只有呼吸聲。

    張樹林衣袖下的手慢慢握成拳，羞愧的垂下頭，「春英，叔沒賣你，叔以為你和大軍好，以為你同意。叔不知道你不同意，叔對不住你。」

    騙子。

    撒謊。

    張春英猛的抬起頭，視線模糊，臉上佈滿了淚，「老叔，我只想聽句真實，你以為那麼疼我，難道那些也是假的嗎？」

    張樹林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哎喲，你這孩子，你說這些話不是扎你老叔的心嗎？從小到大，我和你老叔掏心掏肺的對你，因為你，你老叔罵過我多少次？就怕你受委屈。你現在這麼想你老叔，你拍拍良心，對得起你的良心嗎？」李開花站了出來。

    「老嬸，連隊裏關於我的那些流言是真的還是假的？」

    張春英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淚，直直的看向李開花。

    李開花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家秀蘭說這丫頭變了，看來是真的，心裏腹誹，面上李開花說，「是真是假重要嗎？別人說的啥也不重要，又不是別人說什麼你就是什麼。」

    張春英心想還真是聰明，直接就避開了回答，她委屈的笑笑，「是啊，就因為咱們家這種態度，所以那些人才敢肆無忌憚的在背後造謠，根本也不在意那些流言會害我一輩子。」

    沒有指責張樹林夫妻，可是卻又是指責他們的沉默害的她名聲不好。

    李開花聽出來了，也噎住了，主要是這個時候，你怎麼說都換不得好。

    心想這死妮子還真是聰明了啊。

    一見面，就鬧成這樣，劉父輕咳一聲，「春英，你叔你嬸大老遠過來，有什麼事先坐下來慢慢說。」

    同時也對張樹林夫妻說，「女孩子名聲重要，咱們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可是這事也不能放着不管。」

    劉父做這麼多年的領導，派頭一端起來，李開花平時再厲害，這個時候也不敢亂來，連連認錯說是他們沒做好讓張春英受委屈了，又說對不住大哥。

    李開花很會說，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又尷不尷尬，拉着劉母的手一直說這些年有多累，說他們苦點累點沒什麼，就是怎麼做都怕外人說他們沒把張春英照顧好。

    劉母接觸的人多是有身份的高知識份子，像李開花這種還是頭一次遇到，她臉上強撐着笑，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從李開花的手裏抽出來，結果中途又被李開花拉過去握住。

    劉母：......

    男人心粗注意不到這個，張春英坐在一旁，卻看的分明。

    她半垂着眼帘，聽着劉叔叔和小叔說話，又聽聽小嬸和劉阿姨聊什麼，眼時又會往王大軍那掃一眼，最後收回來時，才在劉俊傑的臉上划過。

    李開花是在訴苦，說這些年有多不容易，但是她會說，不說照顧張春英，而是話里話外說他們把張春英養這麼大吃力不討好。

    而男人那邊，則是劉父在說，感激張樹林把張春英養大，張樹林是個不善於言談的人，不管劉父說什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