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四人一起走了一截才分開。

    看着江苑和江笙漸行漸遠的背影，楊嬌輕輕嘆了口氣。

    楊濤揉着吃得滾圓的肚皮，「姐，當初要是你也去考就好了，小苑姐的成績能考上，你肯定也能的。」

    楊嬌搖了搖頭，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悵然若失，「媽有她的計劃。」

    「那你呢？你的想法呢？」楊勇追問，他覺得姐姐現在有點不開心。

    楊嬌抬手揉他腦袋，把他頭髮揉成雞窩，「我有什麼想法？媽想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以後和媽一起回她的家鄉。」

    只要能和媽媽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楊勇直往旁邊躲，「哎呀！我已經長大了！別動不動揉我的頭！」

    楊嬌強行把他拉過來再次揉了兩把，「再大也是我弟！你還能翻天不成！」

    「我錯了、我錯了，姐！姐！你是我親姐！」

    回到村里天已經黑了，張秋燕打着電筒等在小院外，手裏還抱着個包袱，見到姐妹倆回來，忙不迭迎了上去，「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江笙瞥了她一眼，聲線冷淡平直，「有點事耽擱了。」

    張秋燕絮絮叨叨，「以後可不能回來這麼晚了啊，你們兩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江苑笑眯眯點頭，「知道了秋燕嬸子。」

    把手裏的包袱塞給江苑，張秋燕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這半年間她日子過得舒心，又不差錢，整個人肉眼可見胖了起來。

    「我看到你們回來也沒帶幾件衣裳，這是我和小靜給你們做的，做得不怎麼樣，反正挺厚實，將就穿吧。」

    江苑沒跟她客氣，高高興興的收下了，見她要走，從拎着的網兜里掏出一個飯盒遞給她，「這是我從國營飯店打包回來的紅燒肉，嬸子拿回家吃吧。」

    張秋燕其實饞得很，但心裏一直牢記着李靜的交代，急急忙忙推辭道：「不用不用，之前已經給家裏送過好多東西了。」

    「嬸子，你都說那是之前的了。」江淵不由分說把飯盒塞進她手裏，「快回吧，時間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了，天黑路滑，你千萬注意看腳下。」

    張秋燕「哎」了一聲，拿着飯盒高高興興走了。

    江笙心裏很不舒服，「我總是感覺她在打什麼主意。」

    因為張秋燕表現得實在是太奇怪了，那樣一個貔貅似的人，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給她們送衣服，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江苑無所謂哼了哼，「她們確有自己的小九九，但是總的來說無傷大雅。」

    「她之所以對我們這麼殷勤，無非是我們有能讓她們家掙到錢的機會，我記得曾有人說過這麼一句話，人在成功之後遇到的人，大多數都是好人。」

    她仰頭去看這冬日的夜晚，突然覺得想吃火鍋了。

    於是她對還在消化她那句話的江笙說：「咱們一會兒煮火鍋吧。」

    另一邊，陳愛華打聽到了許東南家的地址，把之前因為腦膜炎而變得反應有點遲緩的陳萍偷偷放在了他家院子門口，還以許香香的名義留了封信。

    許東南都快氣死了，許香香幾個月沒給錢就算了，還給他扔了個孩子過來，真當他是個什麼好脾氣的人不成。

    當即就把孩子給抱回了陳愛華住的院子，兩人為了孩子的撫養權大吵一架，最後以陳愛華不得不繼續撫養孩子結尾。

    陳愛華和人談好了一筆生意，只等年後去滬市拉貨，心疼張美香一個人要照顧孩子，才想着把陳萍送到許東南那裏。

    他許東南現在日子過得這麼瀟灑，不都是花的許香香他手裏要去的錢？讓他養個孩子怎麼了？

    張美香也在發愁，她的身體不比以前，帶兩個孩子很吃力，更何況它還要縫珠子，陳愛華每個月就給她五元生活費，根本養不活孩子，要不是她還有縫珠子的錢補貼，那倆孩子早就不知道餓成什麼樣了。

    「愛華，這每個月五塊的生活費太少了，能不能多給一些？除開我們的，剩下的根本不夠養兩個孩子啊。」張美香背着一個抱着一個，被兩個孩子壓得腰都打不直。

    陳愛華正在看從滬市寄來的信，聞言不耐煩皺眉，「兩個孩子能吃多少？況且我也沒在家裏吃。」

    張美香只好跟他算了筆賬，現在國家允許個體經營，物價開始往上漲，她一個月連一頓肉都吃不上，平時都是吃的雜糧，倒也不是說她饞嘴，而是兩個孩子得吃大米糊糊，五塊錢的生活費根本就不夠。

    陳愛華臉色陰沉，上輩子他的兒女健康又聰明，長大後在不同的領域各有建樹，現在的兒女一個天生殘疾，一個腦子有毛病，他看着就厭惡。

    但看着張美香短短兩年就爬滿皺紋的臉，鬢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染上了白，身上舊棉襖上的補丁一層疊一層，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從棉衣口袋裏摸出五張大團結放到桌上，「媽，我現在一切都要重新開始，日子艱難是難免的，你多擔待一些。」

    張美香「嗯」了一聲，走過去拿起錢揣進自己口袋，輕聲叮囑一句，「你在外面多注意身體。」

    她不是沒想過回大雲村，只是她家名聲壞了，陳愛華和張玲近親結婚生下殘疾孩子的事情被抓了典型，她實在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

    在京都日子雖然艱難，至少沒人知道她家裏那些事，她現在也沒什麼大的願望，只求能把兩個孩子安安穩穩養大。

    「媽，今天不用做飯，我直接去國營飯店買。」可能是良心發現，陳愛華主動說道。

    「好，那你出去的時候多穿一件，外面冷。」張美香笑了笑，她吃什麼都無所謂，能填飽肚子就成。

    等陳愛華一走，她回到自己和孩子住的房間，拉開柜子，把剛拿到手的大團結藏到了一件舊單衣的口袋裏。

    加上這50元，她就有73.2毛了，等晚點去梧桐巷結了賬，約莫就能有80元，哪怕之後陳愛華不再給生活費，她和孩子也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