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最後一式(上)
刺客在陳長生的身後,他用這種最簡單、甚至顯得有些笨的方法,便讓陳長生的所有警惕與防禦落在了空處,現在他已經掠至蘇離的身前,只有一丈的距離。
對於一名聚星上境的刺客來說,這點距離等於並不存在,除了神聖領域的強者,便只有像金玉律和南客等寥寥數人能夠憑藉天賦異稟的速度優勢比他更快。
刺客與蘇離的目光在暴雨中相遇。
現在已經是無可更改的必殺局面,所以他們的眼神很平靜,但平靜里卻又隱藏着一些極複雜的情緒,刺客看着蘇離,無情的眼睛最深處隱隱可以看到一絲難以抹滅的痛楚與積蓄了無數年的恨意。而蘇離看着破雨而至的這名刺客,眉眼之間的情緒很散漫,顯得對此人對自己的生命都極不在意,然而為何卻又顯得那般凝重?
黃紙傘在蘇離的左手中,被雨水淋着,他的右手離傘柄還有段距離,他可還有一戰之力?下一刻他會否像在雪原,或者先前在客棧里那樣伸手握住傘柄?
數十個日夜的沉默跟隨,無論陳長生和蘇離面對薛河和梁紅妝時如何慘烈,那名刺客始終都沒有出手,甚至就連先前在客棧里,梁王孫和肖張到場時,他依然沒有趁機出手,不得不說這名天下排名第三的刺客果然擁有難以想像的謹慎與敏銳度,那時候他認為場間的局面還有變化,所以他始終未動,直至此時,王破登場,朱洛出劍,陳長生少年熱血向雨街那頭走去,所有變化走到了盡頭,他才選擇了出劍。
當所有變化都已經完結的時候,他的出現就是唯一的變化。
山窮水盡,水落石出,太陽落山,走到最後了,自然無法再回頭。就像陳長生離開了蘇離,哪怕只有十餘步,卻也已經來不及回頭,更不要說轉身去救。
陳長生的身體很寒冷。
他不是金玉律,也不是南客,雖然他會耶識步,但也沒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搶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到蘇離的身邊。
世間最快的事物不是紅鷹也不是紅雁,不是金玉律不是南客,不是那名刺客,而是思想。
當他帶着絕望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動了。
他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動了。
他動的是耶識步,沒有轉身,沒有計算星位,完全憑藉着對耶識步數千個方位的倒背如流,回憶着蘇離的位置,然後消失在雨空裏。
他知道自己很難成功搶在那名刺客之前回去,但他想試試。
或者是因為世界都覺得蘇離不應該這時候死去,或者是世界都被他強烈的悔意與彌補之意感動,或者是因為他的境界提升讓耶識步變得更加迅疾,也或者可能是那名刺客的身法與劍並不如人們想像中那般快,又或者是他在耶識步上附了一道劍意……
雨街上響起一聲輕響,噗哧。
那是劍與血接觸的聲音,那是水囊破裂的聲音。
陳長生出現在蘇離身前的雨空裏。
他竟真的用耶識步搶在了那名刺客之前
他低頭望向自己的胸腹。
刺客的劍刺進了他的腹部,鮮血緩緩地溢了出來。
那名刺客看着陳長生,原本淡漠的眼眸里出現了些微惘然的神情。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劍怎麼會刺進了陳長生的身體裏。
陳長生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比如聚星上境的刺客原來真的這麼厲害,居然能夠輕而易舉地刺破自己的身體,雖然刺的不算太深,但真的還痛。他看着緩緩溢血的腹部,有些惘然,又有些欣慰地想着,為什麼這時候流的血,沒有什麼味道了呢?
刺客想不明白陳長生為什麼能這麼快回來。
——有殘餘的劍意,在大雨里繚繞不去。
刺客感受到了,然後知道了,那是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
離山法劍最後一式,玉石俱焚,捨生忘死,是不要命的一劍。
連命都不要了,自然很絕,因為很絕,所以很快。
從大朝試對戰到雪原,再到修習燃劍,陳長生對這一劍很熟。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對這一劍更熟的人。
在絕望的時刻,他來不及出劍,只來得及出了這一劍。
這一劍不需要劍,只需要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