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九十七章 新的劍法
看着昏睡中的陳長生,蘇離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因為他之前說的最後那句話,也因為陳長生這些天說過的很多話,做過的很多事。
在雲遊四海的漫漫數百載旅程里,他見過很多優秀的少年,那些少年有的很天才,有的極有毅力,他最欣賞的幾名少年現在都在離山劍宗。
但他沒有見過像陳長生這樣的少年。
他總以為少年總有少年獨有的精氣神,所謂朝陽與晨露,新蝶與雛鳥,那種青春的生命的氣息是那樣的清楚與激昂,陳長生也有這方面的氣質,卻更加淡然,這個少年也是一縷春風,但是初春的風,很是清淡,於是清新的令人心曠神怡。
蘇離看着沉睡中的陳長生,沉默不語,仔細觀察着。
一般的少年在醒着的時候,往往會刻意壓低音調,故作平靜從容,以此搏得長輩老成的讚許以及同輩沉穩的評價羨慕,而在睡眠里則會回到真實年齡段應有的模樣,露出天真無邪的那一面,陳長生卻並不這樣,他的眉眼是少年的眉眼,清稚的仿佛雨前的茶園,但神情卻還是像醒着時那般平靜,甚至……反而有些哀愁。
為什麼即便在沉睡中,這個少年的眉頭依然皺的這般緊?他在想什麼?他在擔心什麼?他在憂慮什麼?如果他的身上始終承載着夢鄉里都無法擺脫的壓力,那麼他醒着的時候,為何卻是那樣的平靜從容,根本讓旁人感受不到絲毫
蘇離很清楚,陳長生的心裏肯定有事,但他不想問,也不想去探詢,不是他不好奇,而是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抬頭望向莽莽的荒山原野,面無表情,眼眸如星,寒意漸盛,握着黃紙傘柄的手比先前略松,卻是更適合拔劍的姿式。
那個叫劉青的殺手,現在就在這片荒山原野之間,應該正注視着這裏。大陸殺手榜第三,對一般人來說毫無疑問很可怕,但放在平常,不能讓蘇離抬頭看上一眼,只是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平常。陳長生在昏睡中,他身受重傷,怎麼看都是那名刺客最好的出手機會,除非那名刺客把保守主義的教條決定繼續背下去。
蘇離忽然有些緊張,於是臉上的情緒越發淡然。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緊張過了,因為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生死。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看透了生死,但在薛河和梁紅妝出現後,他才知道,哪怕是劍心通明的自己,依然不能在死亡面前讓心境繼續保持通明。或者是因為,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最艱難的生死考驗。
這輩子他遇見過很多次生死考驗,戰勝過無數看似無法戰勝的強敵,和那些對手比起來,薛河和梁紅妝這種級數的人物根本不值一提,但他很清楚,他這輩子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不是在雪老城外的雪原里,也不是在長生宗的寒澗畔,而是就在不久之前那座無名的荒山里,當梁紅妝舞衣如火撲過來的那一瞬間。
之所以那是他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刻,是因為梁紅妝一定會殺死他,因為劉青當時肯定隱藏在不遠處,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沒有辦法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無論在雪老城外面對魔君的陰影和數萬魔族大軍,還是在寒澗面對那十餘位修為深不可測的長生宗長老,當時他的手裏都有劍,他能揮劍。
只要劍在手,天下便是他蘇離的,死神在前,他也不懼。但……先前那一刻,他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這個叫陳長生的少年。
幸運的是,那名少年證明了自己很值得信任。
「這次是真的欠你一條命了。」
看着沉睡中的少年微皺着的眉頭,蘇離搖頭說道。
那名刺客依然隱藏在山野間,不知因何始終沒有出手,或者是因為陳長生的表現或身份讓他有些忌憚,或者是因為蘇離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黃紙傘柄。
到了傍晚的時候,陳長生終於醒了過來,臉色蒼白如雪,眼神不似平時那般清澈明亮,就像是宿醉一般,好在識海終於平靜,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他看向蘇離,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蘇離面無表情說道:「想說什麼?」
陳長生沉默片刻後說道:「前塵往事,我這個做晚輩的,不知其中故事,不好判斷是非對錯,前輩或者真沒有殺錯,但身為人子,替父報仇也不為錯,如果都沒有錯,卻要殺來殺去,那麼這件事情肯定有什麼地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