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一百零一章 人間處處是麻煩(上)
客棧下方的街道出現了片刻安靜,行人與商販們抬起頭來,帶着一絲愕然望向喊聲起處,看到了陳長生,隨後又聽到了他的下一句話。
「我是陳長生。蘇離就在我身後的房間裏,無論是想殺他,還是想救他,要來的人都趕緊來。」
就像先前那句話一般,這句話同樣飄蕩在春光明媚的潯陽城裏,飄的極快極遠,相信很快便會出城而去,直至大陸各處。無數雙目光落在客棧的窗口處,落在陳長生的臉上,潯陽城的街頭繼續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被一片嘈亂的聲音打破,迎來了一場兵荒馬亂
有瓷碗落在地面碎成十八塊的聲音,有窗戶被近乎粗暴關上的聲音,有帶着哭腔的喊聲,有滿是疑惑的孩童稚聲詢問,有父母打罵喝斥的聲音,有急促向着遠方奔去的馬蹄聲,遠處甚至隱隱傳來了沉重的城門關閉時發出的顫鳴
只是片刻功夫,潯陽城街道上的行人商販盡數消失不見,長街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包油餅的廢紙在街道上飄着,還有遠方城門處飄來的幾縷煙塵。潯陽城似乎瞬間就變成了一座空城——不是所有空城都是計,有時候空城意味着這是一座死城,或者隨後會變成一座死城。
陳長生站在窗邊,看着寂靜無人的街道,聽着漸遠漸沒的人聲,看着那些緊閉着的門縫裏怯怯窺視的眼睛,愕然無語。他想不明白,自己只不過喊了聲蘇離在此,為何引發如此大的動靜?隱隱約約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事情,或者說還是低估了這件事情。
深春的潯陽城,穿行在街巷裏的風本應是微暖的,但此時道旁的火爐已熄,人煙全無,這風便多了些寒意,陳長生下意識里重新關上了窗戶,回頭望去,只見蘇離坐在椅上,有些無奈又有些嘲諷問道:「怕了?」
陳長生的聲音有些緊張,說道:「總不過是賭一把。」
蘇離的左手不知何時握住了黃紙傘,右手輕輕敲着椅扶手,看着他的眼睛說道:「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賭輸了。」
蘇離在此,這四個字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傳遍了整座潯陽城,即便是大周軍方最快的紅鷹或者紅雁也沒有辦法把這個消息截回來。潯陽城一片死寂,死寂的背後卻是真正的混亂,不知道多少普通人家裏的碗碟遭了殃,不知道多少人崴了腳。
氣氛最緊張的地方,當然就是蘇離和陳長生所在的這間客棧,這間客棧同時也是這場混亂的源頭,用餐的客人以最快的速度跑掉,住在客棧里的旅客更是很多連行李都顧不得拿,便隨着人流消失,就連客棧的老闆與小二們都已經順着偷偷溜走。
此時的客棧里安靜無聲,到處都是倒着的桌椅,看着狼籍一片。唯有靠着牆的櫃枱處,還站着位算帳先生,那位算帳先生雙眉倒掛,看着便有些寒酸,身上的一件長衫洗的極為於淨,卻更顯寒酸,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寒酸的緣故,他捨不得這份工,竟到此時還沒有離開客棧,依然站在櫃枱後面撥弄着算盤,計算着帳目。
消息已經傳了出去,人自然陸續到來。令陳長生有些高興的是,最先來的是國教的人。
潯陽城主教是國教在大陸最北方的主教,位秩極高,權柄極重,當前這一任的潯陽城主教叫華介夫,是教宗大人的親信,所以在潯陽城乃至整個天涼郡里的地位都極為尊崇,無論是潯陽城主還是那座王府,他都很少需要親自前去拜訪,但今天他必須親自來這間客棧,而且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整座潯陽城都有些不適應。
華介夫沒有讓隨侍的數十名教士進入客棧,站在石階前整理了一下紅衣,便單身一人走了進去,表現的很低調,甚至隱隱有些謙卑。如果蘇離沒有身受重傷,命不久矣,這份尊重自然是給他的,但現在,這份尊重是給陳長生的。
陳長生現在是國教學院的院長,用梅里砂大主教的話來說,在國教內部,除了教宗大人,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禮,相反,別人應該向他行禮。只是一位身份尊貴的紅衣主教恭敬地向自己行禮,還是讓他很不適應,下意識里側了側身子。
華介夫直起身體,看都沒有看旁邊緊閉的房門,對陳長生說道:「我們剛剛獲知您還活着的消息,只是無法確認,今日看到您,真是件欣喜的事情,相信這個消息傳到京都後,教宗大人也會很欣喜,無數人會在京都翹首期盼您的回歸。」
話沒有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