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九十八章 眼前盡夜色
萬里南歸途中,徐有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替陳長生施展聖光術,把他的氣息從這個世界裏隔絕出去。
在路過北山郡的時候,她還為陳長生連續輸了兩次血。
無論心神還是真元以及最珍貴的天鳳真血及聖光,她都已經消耗了太多。
而且在寒山上她為了救陳長生,硬接了那記天道之劍,已經受了不輕的傷。
但她依然無法休息。
這時候,她靜靜站在光明殿裏,是因為這裏可以讓她更快恢復,尤其是可以獲得聖光的補充。
而且這裏距離那裏最近,只隔着一堵牆,如果有事,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轟破那面牆,趕過去。
這時候,教宗和陳長生正在那裏說話。
繁星當空,京都如被銀色的水光籠罩,離宮深處到處都是檐角,相對還保留了更多的夜色。
陳長生掀開毯子,卻沒有從輪椅里站起來。
他低着頭,很認真地把毯子疊成一個小方塊,然後抬起頭來,望向教宗說道:「師叔,我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他問過天機老人。
天機老人給他的答覆很肯定,但不夠準確。
教宗靜靜看着他,看了很長時間。就在陳長生以為像前幾次那樣,自己依然沒有辦法得到準確的答案時,教宗緩緩開口了:「最開始時接到你師父的來信,我以為你是進京治病的師侄,治病便是修身,你修的是順心意,我便沒有出面。」
陳長生聽着這話,想起兩年半前初入京都後發生的那些事情,隱約明白,應該是在自己進入國教學院之前,師父的信便送到了京都。
教宗走到他的身後,推着輪椅向殿裏走去,石階兩側是刻着流雲紋的斜道,車輪輾壓在上面,發出極有節奏感的咯咯聲,就像教宗這時候的聲音,平靜里透着股感慨的味道:「直到後來梅里砂找到我,我才知道,原來他也收到了一封信。」
夜殿裏很幽靜,池裏的清水反耀着星光,石壁與廊柱上灑下斑駁的清光,那盆茂密的青葉輕輕招搖,美麗的近乎妖異。
「說實話,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道你師父究竟想做什麼。」
教宗鬆開輪椅,走到池畔拾起木瓢,盛起半瓢水,開始澆灌青葉。
星光從殿頂的琉璃里落下,落在教宗穿着的麻衣上,仿佛寫下了無數個難以理解的符文。
陳長生看着他微躬着的身軀,沉默片刻後問道:「您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那為什麼會幫助他?」
「我很清楚,你最想知道的事情是你師父為什麼要送你進京……如果你真的是昭明太子的話。」
木瓢里的清水落入盆中,發出嘩嘩的聲音,沒有掩住教宗的聲音,更像是一種背景。
「你師父這一生想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把天海從皇位上請下來,或者說趕下來,讓皇位重歸陳氏,我想……他讓你入京肯定是有這方面的考慮。到了今天,我已經隱約猜到你師父的意圖,只是還無法確定。」
「當年國教學院血案,都說是師叔您親手打死了我師父,現在看來,當然不是真的。」
教宗的聲音就像流水一般清柔好聽:「國教正統就我和你師父兩人,我怎麼忍心殺他,再說了,當年雖然他在皇宮裏被天海重傷,但我想殺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我本來以為這件事情會永遠這樣隱藏下去,卻沒有想到,你來了京都。」
陳長生說道:「因為我來了京都,因為師父的那封信,因為您要照顧我,所以聖后娘娘會很容易查到,我師父還活着。」
「都說天機老人能洞徹天道,都說黑袍計謀無雙,其實你師父才是真正的謀者,且不提他送你進京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只說他故意讓天海知道他還活着的事實,就等於在我和天海之間撕開了一條裂縫,而且那條裂縫會越來越大。」
「既然這道裂縫無法彌補,您和聖后娘娘之間的猜疑,終究會?成敵意。」
「是的,一旦有了敵意,一旦查覺到對方的敵意,那麼相對而立的時候,便會成為敵人。」
「這豈不是說,師父是在利用您當年對他的恩情,逼您站到他的那一邊?」
陳長生看着教宗的背影,發現越來越佝僂,越來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