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天記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宿於柳間,不得安眠
柳宿是漢秋城裏最好的客棧,鄰着城裏最美的一片湖泊,圍着一片古柳,在春夏里最是清靜,但在盛冬時節,湖冰未化,古柳無葉,站在窗邊借着星光遠望四周風景,難免會覺得有些肅殺淒涼。
夜色下的漢秋城非常寧靜,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甚至容易讓人聯想起墓園。王破還在天南,並沒有回到天涼郡,然而朱家看起來,就將這樣凋敝直至消化,世間很多變化總是來得這樣突然,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南客的聲音讓他從沉思中醒來,轉身走到床邊坐下。
南客把他的鞋襪脫下來放手,然後把他的腳放進盆里,低着頭很認真地搓洗着。
盆里的熱水溫度正好,不燙也不至於過會兒便會覺得涼,想必她剛剛親手試過,就像在阪崖馬場的那些夜晚一樣。
陳長生昏迷以及醒來後不便行動的那些天,都是南客負責替他餵飯以及擦洗身體。
他試着拒絕過很多次,卻無法說服她,就像今夜一樣。
「我現在傷已經快要全好了,以後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好不好?」
「不好。」
南客頭都沒有抬一下。
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陳長生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麼就她應該好好地服侍他,確保他健康地活着,儘快地復原。
陳長生想了想,很誠實地說道:「我不確定……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但只有你能治,對嗎?」
南客抬起頭來,盯着他的眼睛說道。
因為神魂破體的緣故,她雙眼之間的距離不再繼續變寬,但眼神看着還是些呆滯。
當她這樣專注地看着什麼東西或者人的時候,其實有些可怕。
但陳長生現在已經習慣了。
洗漱完畢之後,南客很自然地解開行囊,在地上鋪好被褥,卻沒有去睡,而是很自然地脫下了上衣,坐到了陳長生的身前。
離開阪崖馬場之前的那些夜晚,陳長生便開始試着給她治病。
哪怕現在是個痴呆的小姑娘,南客也隱約感覺到,在一個男人面前赤身裸體是不好的事情。
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
陳長生的手指從石珠上拂過,神識入園,取出了短劍。
緊接着,他從藏鋒里取出了一根金針。
真元灌入,金針的前端微微地顫抖起來,刺破南客看似嬌嫩、實則極難破開的肌膚,探入她的經脈里。
這些年,他治好了落落的病,治好了軒轅破的傷,給折袖也治了很長時間,通過金針渡入真元觀察入微的本事,要比最初到京都的時候強了很多,但依然沒有信心能夠治好南客的病。
因為南客不是妖族,是魔族。
通過這幾個夜晚的治療,陳長生對魔族的身體有了更深層的了解,而了解越多,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魔族的身體與人族的身體表面上看起來差異很小,尤其是像南客這樣的皇族,但在某些方面卻有着極大的差異。
那些差異主要集中在——經脈、幽府、氣竅以及識海。
魔族有經脈,但沒有氣竅,更沒有幽府。
最重要的是,魔族的識海並不像人類或妖族那般是真實意識構成的一片海洋,而更像是一團光霧。
問題在於,那些迷霧裏的光究竟是意識的碎片,還是某種客觀的存在?
陳長生對那些若隱若現、卻又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光很好奇,因為隱隱約約間,他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一般。
遺憾的是,雖然南客已經儘可能地開放了自己的意識,陳長生現在還沒有辦法能夠深入到她的識海深處,除非他不擔心南客會因為自己的意識侵入而變成真正的白痴,或者直接死去,所以他沒有辦法看到那些光的真實面目。
……
……
朱夜的遺骸已經秘密運回了漢秋城,但始終沒有發葬,因為朱家和絕世宗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他的遺骸殘缺不堪,就像是被野獸啃噬過一般,但冷清的漢秋城已經快要變成了一座墓園。
就算道尊和相王看在朱洛當年的情份上對朱家繼續庇護,沒有真正強者的世家又如何能夠在這樣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