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94節黨爭初起2
兩個人談笑了幾句,孫瑞珍面露悒悒之色,突然岔開了話題,他說:「周芝台真不是人!」
這番話乍聽起來說得沒頭沒腦,季芝昌卻是局中人,深明其故,只是搖頭一笑:「英公,也不必為此事嗟嘆。他正得帝眷,捉刀代筆,上摺子言事也是題中之意。不過,皇上年紀雖輕,卻是一派明君本色,不是也沒有多說什麼嗎?」
孫瑞珍和周祖培不和是朝廷之中盡人皆知的秘密,他比周祖培的科名要早得多,卻同時是六部堂官,而且,對方的刑部尚書,比起他的禮部尚書,說來也好聽許多。特別是在陳孚恩之事過後,周祖培上邀帝寵,一舉入軍機行走,原本平禮相見的二人,現在再見面,自己卻要先行請安,口稱『中堂大人』,叫人情何以堪?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不合的是,孫瑞珍赴江寧辦差歸來不久,剛剛考中進士,在翰林院學習的儲德燦寫了一道奏摺,說孫瑞珍『抑民以奉外,反覆辯論,舌敝唇焦,終不能達成皇上拒夷酋於國都之外之聖望,……』追本溯源,說孫瑞珍有五不可用,十可殺!
這到奏摺寫完,眾人傳看之下大呼過癮!自從上一年薛福塵為陳孚恩買參一事、沈淮參文慶一事還有袁甲三奏請皇帝三事折之後,清流中人感覺到了皇帝對於這些言官的態度,一時間都識趣的選擇了迴避,很少有這般言辭激烈的文字上達天聽。
不過,儲德燦寫下這一篇奏摺,孫瑞珍根本不當回事。他知道儲德燦只是翰林院學子,更主要的是並無言責,也犯不着無緣無故得罪朝中大佬。這只是他口誅筆伐,聊且快意的遊戲筆墨。也就不大放在心上。
不過,事情的發展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別有用心的周祖培給這份奏章觸發了靈感,將這篇稿子要了去,隨即找來他的學生,考舉了御史的餘光倬謄正一份,又加上了一句:「……實不知該員何等心腸。」然後呈報御前了。
『……實不知……』一句是非常嚴重的措辭,沒有辦法,孫瑞珍只得上摺子自辯,皇帝沒有多說什麼,還是選擇了留中——一般而言,皇帝於彈章中的內容持保留態度的時候,就多會選擇這樣的做法。不過這樣一來,孫瑞珍和周祖培之間的關係就算是徹底的惡化了。
思及過往,也難怪孫瑞珍會如此惱火。而這一次肯於這麼痛快的答應翁心存所託,也未始不是和此事有關:他打的主意一方面是幫助翁心存;另外一方面,就是要借這樣的機會,攻掉周祖培在軍機處倚為長城的祈雋藻!
聽季芝昌說話之間對周祖培也隱約有不滿之言,孫瑞珍心中暗叫有門,當下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繼續說道:「周芝台旁的不提,只是這肚量二字,哎!和中堂大人您,可真正是差得遠了。」
「算了,算了!周芝台的度量,誰不知道。人言『宰相肚裏好撐船『,他這個宰相……。」季芝昌一笑舉杯。
「話不是這樣說的,九公,據我所知,周芝台於曾滌生也是久有不滿之言呢!」
「哦?」季芝昌有了酒,給對方的一句話提起了注意:「何出此言?」
「上一次曾滌生謝恩折之事過後,周芝台人前人後言及此事,始終認為曾大人獲此嚴遣,卻終究無事而大為憤恚。認為這是與皇上所言的『有過必罰』之語相違背的事情,身為刑尚,他要學趙蓉舫那般犯言直諫。」
季芝昌回憶了一番,似乎記憶里沒有周祖培就這件事有過這樣一番言論的印記啊?不過宦海沉浮多年,當然不可能直面而言對方撒謊,反倒是動了心思,下意識的放下筷子,岔開手指疏爬着頷下的短髯:「有這樣的事情?」
「我也是聽旁人言道,抑或是人云亦云呢!」
「既然是人云亦云之事,想來也未必能夠當得真。」季芝昌嘿聲一笑:「嗯,多承孫兄相告。來日,老夫必有回報!」
「哪裏,哪裏!能得中堂大人抬愛,倒是瑞珍榮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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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定見,季芝昌便開始尋找機會進言,過了不久,有個前任廣州將軍載洽,是世宗的十四弟,大名鼎鼎的胤禵的六世孫奕山的兒子,道光二十四年的進士,是八旗中的名士,響噹噹的清流,年底下看見小民生計艱難,流言四起,民心浮動,傷時感事,上了一道奏摺,諫勸六事:明黜陟、專責任、詳考詢、嚴程限、去欺矇、慎赦宥。
皇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