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十九章 屈身蠻夷
留贊呵斥是勛道:「何物蠻夷,而敢輕視中華!」是勛只是淡淡一笑,輕輕擺手:「吾安敢輕視中華,所輕者,會稽耳。吾國有戰艦千艘,雄兵十萬,若只取會稽一郡,易如反掌。今我止率前軍,即破二縣,破而不走者,為待後師之援也,且欲會稽獻上為惡之賈,乃可息兵。汝何人耶?可喚太守前來說話。」
留贊聽聞,不禁吃了一驚。「戰艦千艘,雄兵十萬」,那當然是隨口吹噓啦,就連這麼大的中國也拿不出那麼多戰船和水兵來呀——他瞧着對方也就十來條船,哪怕船上全都塞滿了水兵,一船五百,總共五六千,頂天了吧。然而「為待後師之援也」,卻未必就是假話——也就是說,這只是前軍,後面還有跟進?要再來個五六千人,我會稽郡就說不定真被他們給踏平啦!
方才雖然小勝一場,但眼見得跟隨這名穿着儒衫的「將軍」下船的,又多四五百兵,僅靠自家麾下二百來人,那是毫無勝算啊。留贊倒也不是一個不識進退的妄人,就此漸萌退意,而聽是勛道「可喚太守前來說話」,便即冷笑:「府君不可輕動(其實是不在會稽),閣下何不隨吾前往山陰面晤?」你敢不敢跟我去見太守呢?
是勛當然不敢,於是微笑道:「我傲來國主後日即可抵會,是否往晤郡守,或煩郡守前來拜謁,且待國主決之。」隨即一擺手,便領着人退回營壘中去了。
他是走了,留贊卻多少有點兒抓瞎。他已經瞧出來了,對面的皆為虎狼之師,非普通山海間盜匪可比也,不提空口白話的後軍。光前後下船的便不下千人,恐怕要傾盡郡內兵馬來戰,才能勉強有幾分勝算。那麼自己趕緊回去搬救兵嗎?卻也不妥。一怕自己一走。這些蠻夷賊寇再去騷擾旁的集鎮、城池,二怕……我回去怎麼跟淳于郡丞稟報啊?
告訴他從東海傲來國開來了十多條船、上千的兵馬。後面還可能跟着傲來國主親率的「戰艦千艘,雄兵十萬」?這事兒太過匪夷所思,連自己當面見着、親耳聽聞都覺得詭異,淳于式豈能相信?倘若以為自己畏敵而逃,編點兒瞎話蒙他,那自己半生豪勇之名不全都要付諸流水嗎?
想來想去,只得暫且退出一里多地,立下營寨。遠遠地監視着港口的動向。同時派人奔跑返回山陰,去向淳于式稟報——對方是如此這般的情況,是如此這般對我言講,我一字不易地轉述,卻也不加任何判斷,是戰是和,要否要向吳侯討取援軍,都由郡丞自決可也。
留贊的這番舉動,自然逃不過是勛的眼睛。是勛心說你不走最好,這也算是我對你一番小小的考察了。倘若聽我三言兩語便即撤去,要麼為人怯懦,要麼心思粗疏——如今退而不走。說明此人頗有可造之處。
他跟留贊說己方的增援後日便到,這是謊話。其實初掠鄮縣港口的時候,他就已經下令讓郭淮統率余軍趕來會合啦,計點時日,明日即可抵達。於是提前派出幾條小船,於途中攔住郭伯濟,說你先別往港口開,而分兩路自鄮縣東西兩側擇地登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時候的棄船登陸比後世要簡單得多。一是沒有重裝備需要搬運,二是海船偏小。即便並非港口,也能夠攏岸比較近。即以小舟載兵衝上沙灘便可。當然啦,登陸「戰」則是另外一個概念了,但如今鄮縣沿岸又哪有會稽的郡兵守把?遑論灘頭防禦陣地啦。附近海岸走向、水文狀況,是勛這數日早便遣人探查清楚,郭淮乃可放心大膽地率軍登陸也。
再說留贊,江南多騾而少馬,他這回率領着兩百來兵,就都是步行來的。要送信回山陰,其實最方便是走海路,只可惜港口為敵所佔,附近再難搜到合用的船隻。送信人只好先腿着經句章、餘姚前往上虞(途中或可徵得騾子代步),再從上虞下鏡湖,乘船抵達山陰——一來一去,少說也得四天半。
所以他只能跟鄮縣港口外等着,無論白晝、黑夜,都派人潛行靠近港口,探查敵軍的動向。是勛這邊也派兵出來,撒開了哨探網,雙方偶爾衝突,橫屍一兩具,但基本上會稽兵是能退便退的——數量實在太少,不敢跟幽州軍硬碰。
因而留贊只能探查到敵軍大船未動,大隊未發,增援未至,至於更細緻的舉動,則全都兩眼一抹黑了。
他是經過戰陣考驗的——雖然所攻防的也不過是些黃巾餘孽、山澤盜匪而已——本能地覺得形勢越來越糟,可倒霉的是還不敢遽退。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