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二十二章、革命宣言
是勛引經據典,以證明堯舜禪讓、舜禹禪讓說法的不可信,對於這時代的人來說,那真是驚天動地之語,可是對於來自於兩千年後的他來說,那再正常不過啦。好在古派本來就多少有些疑古的風習,而且只尊孔子為先師而非聖人,更重荀、孟等家之言,所以他的懷疑雖說使人驚悚,但還不到會被一棍子打成異端邪說的地步。
再者說了,以是勛如今的名望、地位,有幾個人夠資格跳出來質疑他?
至於劉協,雖然在皇帝群中算是比較好學的,但在經義方面並無專長和建樹,加之是勛逐條分析古籍記載,邏輯相對謹嚴,口舌更是便給,天子不由得跟着他的步伐越走越遠,很快也就入了套兒,找不着北了。
眼瞧着「堯舜禪讓」已成畫餅,劉協只好提出「舜禹禪讓」來,說關於這條,你也有什麼反證嗎?是勛不禁笑着回答,堯舜禪讓尚有文獻記載,雖然多不靠譜,起碼還算一家之說,而舜禹禪讓嘛嘿嘿,僅僅跟在堯舜禪讓後面,偶一提及罷了。那麼既然已經擊破了堯舜禪讓,舜禹禪讓自可不攻而破。
況且就人情事故來說,傳位女婿尚有可說,傳位給仇人陛下您有這般大度器量嗎?
「《孟子.萬章》雲,舜『居堯之宮,逼堯之子,是篡也,非天與也。』且言孔子曰:『唐虞禪,夏後殷周繼,其義一也。』乃知所謂禪,天命所移。非人君自主,夏後、殷、周,安有異耶?」
孟子引用孔子的話說了,所謂堯舜禪讓,其實跟夏、商、周三代改朝換代是同一個性質。由此可知,即便名之為「禪」,其實也只是指天命的改換而已,不是君王主動把寶座讓給他人。「是故禪或有之,而非讓也,所謂禪。其實」說到這兒,故意一頓,瞟了劉協一眼。劉協果然好奇,追問道:「其實何也?」是勛一拱手,大聲說道:「其實非禪讓。而亦二字,乃『革命』是也!」
劉協聽到這兒,不禁微微一個哆嗦,隨即腦筋一轉,乃大喜請問道:「是卿所言,開朕茅塞,未知可能成之於文,宣告天下耶?」
以郗慮為代表。大傢伙兒都明着暗着勸我把大位禪讓給曹操,如今你是宏輔滿腔忠悃,終於發現這禪讓的虛妄啦。那麼你能不能把剛才跟朕說過的這些話連綴成文,宣示天下,讓世人都明白禪讓之非禮,禪讓之不可呢?
是勛暗中撇嘴,心說你丫真是白痴一個,我費了那麼多唾沫星子。你還沒有明了其中真意嗎?你還真以為我是在為你考慮嗎?其實禪讓這事兒本不存在,雖然就目前而言只有我說出了口。但真正聰明人早就不把它當一回事兒啦。在政治這個大泥塘中打滾兒的傢伙,有幾個還天真地相信這套溫文爾雅的鬼花樣嗎?
《魏晉春秋》中就記載。說曹丕篡漢之後,回顧群臣道:「舜、禹之事,吾知之矣。」不就這麼一回事兒嗎?跟我取代漢朝有啥兩樣?要不是先奪了大權,再緊着逼,哪位天子肯主動把帝位給讓出來啊!
也就你劉協見識淺薄,外加身處局中,所以還抱有幻想罷了。好吧,且讓我來徹底擊破你這幻想!
所以是勛暫不回復劉協的請求,卻從腰裏把笏版給抽出來了:「臣適才所言,皆經典也,或世傳百家名作,陛下當皆知之……」我剛才舉的那些例子,其實你也都讀到過,只是沒有細想罷了「近索蘭台,尚得前代殘簡,中及堯、舜、禹事,可為旁鑒。」
劉協說好,你再說來聽聽。
於是是勛就舉起笏版,開始大聲朗誦。
他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經典,而且篇章完全,身為經學家,除了偶爾幾部(比方說莊子的書),那是都應該能夠背誦的,所以張嘴就來,不必打小抄。下面誦讀的就不同了,都是犄角旮旯里的故典,而且據是勛所說,只是些「前代殘簡」而已,有頭沒尾一兩句,所以未必記憶完全,得預先筆錄在笏上,好照着現讀。
那麼是勛都讀了些什麼呢?大致包含下列內容
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也;舜囚堯於平陽,取之帝位;帝堯為舜所逼,而釋其位;禹流舜於蒼梧之野,死於是所,皇、英哭之,往收其骨;舜殺鯀,禹弒舜,報父仇也;等等……
部分內容確實是他從古代殘簡中翻出來的,後世無傳,他當時見着都不免嚇了一大跳。比方說歷來反禪讓的,都只說舜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