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十七章、延年按劍
是勛既受曹洪所託,以是在朝堂上侃侃而談,主要想說明兩個問題。
其一,族誅之法乃秦代遺毒,大違儒家「親親相隱」的孝道原則,應該將之從刑律中剔除出去。他不便徹底否定封建時代的「連坐」原則,但請求一人犯罪,只坐一家,並且其親人應該罪減一等,不當誅殺。
其二,曹楷年紀還小,曹苗、曹志亦然,還不具備完善的心志,不能跟成年人等同處理,起碼你應該留他們一條活命,這才能彰顯天子和朝廷的仁德「漢以孝治天下,故天子之諡,每加『孝』字也。然孝本為仁之體,以仁心待親,是謂孝矣;仁為孝之延,斯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我朝當以仁治天下,推愛心,廣恕道,自然黎庶安樂,社稷永固。」
曹髦天性淳厚,聞言不禁點頭,於是乃以君命法外施恩,免三曹之死罪,皆貶為庶民,暫圈禁之,至於二王妻妾,有子者從子而居,無子者沒為官奴,罰為掖庭苦役,但令有司不得無故折辱之。
鄄城王曹植謀逆,其人雖死,亦自宗牒中削名,並除封國。任城王曹楷年紀尚幼,因念其父曹彰有功於國家,乃使榆中王曹昂庶子曹虞也就是曹髦的同父異母大哥出繼為彰子,仍守任城國。
是勛隨即請奏:「此皆陛下之恩德也。然法自秦設,漢因陳之,本不合乎當世,先帝在時,即每欲刪改之,以成魏律」曹髦點點頭:「此中之事也,令公可自為之,奏朕頒行。」那你就組織人手去編寫新的法律法規吧。
是勛聞言,略略一愣,趕緊說我中台屬員不足。事煩人少,請求陛下允准,擴大辦事機構,增添辦事人員。
他本是個不究細務之人。跟諸葛孔明完全走兩個極端。名為中令,其實並不怎麼管中台的細務,基本上大撒把,全都交給中左僕射劉先、右僕射鄭渾處理;實際上,是勛應該算是宰執聯席會議的常務主席。一看只負相之責。
可是中台確實是事情多,衙門小,總共才一百來號人不象尚台,分管十二部,直接指揮各州、郡政事,不算外派機構就拉拉雜雜九百多官吏劉先、鄭渾他們往往忙不過來,還得經常跑來請示是勛。如今若再組個班子制定魏律,是勛想起來就覺頭大,所以才請求增添人力。
曹髦聞言,雙眉微蹙。沉吟不語。
為什麼沉吟不語呢?原來他想起了崔琰的話。崔季珪與是宏輔非止有舊仇而已,二人在政治思想上也有着根本性的對立:先是經學方面,崔琰一直覺得是勛歪解了老師鄭玄的理論,想要把原本純潔無垢、萬世不易的儒家學說庸俗化、功利化;其次在施政方面,崔琰是傳統士大夫,尚清談過實務,總覺得按照東漢初建時的法度略加修改,即可施於當今,對於是勛對國家體制、政府架構大動手腳異常不滿。所以見天兒就在曹髦面前說是勛的壞話。
最終連曹髦聽得都有點兒煩了,一甩袖子:「是令公所為。或有所未妥,然其忠心為國,先帝亦嘗讚嘆之也,朕不之疑。」
崔琰拱手道:「臣非因私怨而謗令公也。乃為國事,為陛下耳。昔伊尹佐商湯成王霸業,豈不忠歟?而放太甲桐宮;霍光輔昭宣造成盛世,豈不忠歟?乃廢昌邑未央。且宣帝初立,以光陪乘,常感芒刺在背。今陛下見是令公,獨無此憾耶?」
曹髦聞言,不禁沉吟不語,崔琰趁機更深入一步地說道:「古來賢君處上,群臣各安其職,國乃泰和;君若怠政,臣必各執一辭,黨同伐異,社稷陵替。齊桓用管仲而霸,然仲止亞卿爾,高、國世臣,不能侔桓公;晉文統群賢而治,至晉襄乃命六卿,彼此傾軋,晉因是衰。君如干也,干壯而枝葉繁茂,歷秋冬而可不死;若強枝弱干,必敗無疑」
倘若是勛在此,當場就會啐將過去你丫是真不懂史,所以跟這兒胡沁哪,還是成心歪曲事實?哦,只要君權凌駕於臣權之上,自然國家安泰,一旦顛倒,國家必亡?那伊尹輔殷、霍光輔漢又怎麼解釋?即以齊桓事論,管仲名為亞卿,其實相也,上卿高、國能壓製得住他嗎?再說晉事,公室衰頹、卿大夫掌控國柄,在當時本為常態,乃分封之過,跟君臣之間執政權力的大小有多大關係?
其實崔琰也不算無知,也並非扯謊,以這年月的士大夫而論,能夠有這點兒見識就算挺正常啦,蒙是勛蒙不了,蒙曹髦可是白玩兒的。再說曹髦屁股就坐在皇位上,崔